話說那日老僧降服二妖後,憑借神通連夜趕往大如來寺,無奈路途艱險,且自身又有所負傷,故而行動相對遲緩。待到第二日,正當老僧行於山道之上時,一團黑氣突兀地閃現出來,擋住了老僧去路。那黑氣緩緩凝聚成人形,赫然是當日逃走的黑魔君。
老僧眉頭一皺,倒是沒料到來得這麼快。他麵色古井無波,手指暗暗捏動法訣,法力凝聚,準備發出必殺一擊,不欲再讓這魔物逃脫。黑魔君卻是不上前,隻是突然仰頭發出一聲奇異的吼叫,那叫聲尖銳刺耳,仿佛連岩石都能夠穿透。老僧聽得這聲吼叫,突然感到一種不祥之感,內心竟莫名驚懼起來。
那聲音剛一停下,天上突然風雲變幻,滾滾濃雲彙聚於頂,由白變黑,又由黑變紅,遮天蔽日,壓得人直欲跪倒在地。老僧功聚雙眼,望將過去,想瞧清楚究竟是什麼妖孽作祟。隻見一排雲階緩緩從那紅雲深處漸次鋪下,一個高大的人影背負雙手,腳踩雲階從那雲中信步走下來,竟如九天神明降臨人間。
那人身著黑色金邊長袍,頭戴紫金玄玉冠,星眸劍眉,雙唇削薄,麵容冷峻,神色高古,一派王者風範。甫一臨地,黑魔君急忙快步向前,單漆跪地,朗聲道:“稟告妖主,此人便是當日打傷屬下的禿驢,他與那持有輪回手鏈的小禿驢相熟。”
“說來也不是你不濟,而是那輪回手鏈乃冥界神物,所幸那小和尚無甚法力,否則你早就魂飛魄散了。”那妖主風輕雲淡地說著,然後望向全神戒備的老僧,道:“你先出手吧,也不能辜負了你的一身法力,總得施展出來才是,來吧。”隻見他仍是背負雙手,立在原地,竟閉上了眼睛。
老僧早已準備多時,也不遲疑,手指一並,對著妖主就是一指。頓時,狂風大作,隻見一道巨大金光龍吟而出,化成一條金色神龍攜帶無上威勢朝著妖主疾射而去。妖主不閃不避,隻是輕聲一歎,然後緩緩托起右掌,掌心白光微閃,出現一個半透明的圓球,稍一旋轉竟收了那有雷霆萬鈞之勢的神龍。
老僧還未回過神來,一隻手掌已貼在了他的額頭上。“搜神!”聽得妖主淡然一語,老僧已然變得呆滯。片刻後,妖主收回手掌,望了望西方,自語道:“不周山,大如來寺,待本王前來拜訪之日,便是千年夙願達成之時,老和尚,你便安息吧。”妖主手指輕點老僧額頭,隻聽一聲輕吟,老僧便化作一堆晶瑩剔透的塵埃,兩顆舍利、一個乾坤布袋飄入妖主手中。
妖主打開乾坤袋,放出被老僧收服的蘇家姐妹。那蘇家姐妹仍然昏迷不醒,妖主打量了一陣,最終將目光停留在蘇小巫身上。隻見他蹲下身去,手貼其背,絕世妖力澎湃湧入,一個古老的黑色符文竟出現在她的眉心之上。
妖主見狀大喜,呼道:“地獄道!竟然是地獄道啊!沒想到你身上竟蘊含地獄道法印,真是天助我也,待我將其解封,便可洞開地獄道,取出五彩神石,這樣就有機會解救白曦了!事不遲疑,我們趕緊回去。”說完,他大手一揮,降下一團紅雲卷起數人,消失了個幹淨。
此時,和尚正在一片荒野之中艱難跋涉,再經兩日也走到了這片大山的入口。這入口處是一片峽穀,兩座陡峭筆直的絕壁立在穀口,有如兩柄絕世寶劍直刺蒼穹,中間留有一條三人小道,一走入其中隻感覺遮天蔽日,冷氣襲身,偶爾一兩聲寒鴉啼鳴,竟是響徹不絕,直令人毛骨悚然。
和尚坐在一方石板上休息,喝了兩口水,解開包袱拿出幹糧吃起來。他心想,隻需過了這片山,便可抵達不周山腳下,去尋大如來寺了。片刻之後,和尚收拾了下行李,正準備起身繼續趕路時,卻聽見前方傳來一聲聲帶著哭腔的呼喊。他連忙跑了幾步,靠近時,看見路旁草叢裏躺著一個中年漢子,一名白衣女子背對自己,正伏在他身上哭喊:“耿叔,你不要死,不要死啊,你不要離開仙兒!”
和尚心裏一驚,趕緊跑過去,發現那漢子胸口中了數刀,鮮血從又深又長的口子中汩汩地往外冒,把附近的草地染得一片鮮紅。那白衣女子一邊哭一邊用手使勁按住漢子的傷口,卻一點也止不住奔湧的鮮血。
和尚趕忙翻開包袱,拿出幾瓶金創藥來,便要往漢子傷口上撒。白衣女子一驚,使勁推開和尚,大聲叫道:“你這和尚要幹嘛!”
“施主別慌,這是金創藥,趕緊用在他身上,不然就晚了。”和尚還要繼續上藥,耳邊卻傳來那漢子細若遊絲的聲音:“沒……沒用了,我……不成了,在下有件事情要……要拜托小哥,這樣……我也能走得安心。”
“施主請講,和尚一定盡力而為。”
“多……多謝,還請小哥送仙兒去大……大如來寺救治,我死也瞑目了……”
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放心,和尚一定做到,必不負所托。”見和尚答應,那漢子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擔,麵露微笑,再看了女子一眼,便合了雙眼。
白衣女子此時已哭得發不出聲來,隻是緊緊攥著漢子的衣角不肯放手,和尚歎息一聲,也沒去強行勸說,隻是陪坐在一旁,輕聲安慰著。待女子稍微緩過來一些,和尚將她扶起來,道:“人死不能複生,施主還請節哀,隻是現在天色漸晚,若不趕快將這位施主的遺體埋葬,怕會引來野獸啃噬。”女子目光呆滯地看著和尚,又望了望死去的漢子,緩緩點了點頭。
二人費盡力氣,就在原地將漢子葬了,墳前立了塊木牌,上書“表叔耿遠之墓”。和尚超度完畢,扶起跪了許久的女子,他見天色已經暗下來,便跟她在附近尋了座破敗的山神廟咱住下來。
夜幕降臨,和尚將幹糧分與女子吃了,便在廟中生了火,好驅散夜間的寒冷。女子抱著雙膝,蜷縮著坐在火堆旁,兩眼呆望著閃爍的火苗,火光照映在她蒼白的臉上,勾勒出一個精致的輪廓來。和尚瞧見她如此神情,想去安慰幾句,卻也無從說起,隻得陪坐在一旁。
沉默半晌,女子終於歎了口氣,目光從火苗上移開,望著和尚緩緩說道:“和尚,你不累嗎,陪了我這麼久,也夠難為你了。我叫孟仙兒,先前那位是我的表叔,從小就待我極好,可惜……不過你說得對,人死不能複生,我隻有好好活著,耿叔才能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