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兒探頭探腦的朝東屋裏望了好幾眼,然後輕手輕腳的回到西屋寢室,低聲對曹麗環道:“還在繡花兒呢,連頭都沒抬,瞧著像是個老實的。”
曹麗環冷笑道:“這才剛來,當然要勤快兩天,誰知道以後怎麼樣。”
卉兒皺眉道:“長得可太招眼了,就衝這張臉,隻怕踏實不住,不知她是個什麼背景?買來的?還是家生的?”她膚色發黃,身量又胖些,偏又好美愛俏,所以看著香蘭玉雪一般的臉兒,窈窕的身段,心裏頭就泛酸。
“迎霜告訴我了,是個家生子,她爹是個古玩鋪子的三掌櫃。”曹麗環吃了一口茶,“這樣的人家不上不下,不過有些小體麵,倒也好拿捏,不必擔心刁奴欺主。”
卉兒吃吃笑道:“我的好姑娘,別說是刁奴,就是刁奴的祖宗,在你麵前也得俯首稱臣。”
曹麗環麵帶得色,捧起茗碗喝了一口,扭頭對懷蕊道:“你們倆日後多給我盯著她些。”又帶著惱意道:“趙月嬋那死東西,枉費我還送了一對兒上好的玉鐲子給她,竟給我個剛進府沒調教過的丫頭!”
懷蕊道:“這也是說了好多時日才送來一個。”
卉兒拈了一片糕,一邊嚼一邊道:“誰說不是,可咱們能說上話的隻有大奶奶了,好歹送來一個也比沒有強。”
曹麗環仍沉著臉,冷笑道:“我權且忍著,等我嫁出去,非報仇不可,整個林家上下,就沒一個好東西!”
“誰說沒有?咱們姑娘就是個極好的!”卉兒執著彩繪花鳥陶壺給曹麗環添茶,對懷蕊使了個眼色。
懷蕊便笑道:“可不是,府裏這幾個姐兒,全捆一起也沒姑娘有才有貌、精明能幹。”
這句話直說到曹麗環心縫兒裏,嘴角掩不住笑意,卻歎道:“我就是沒投個好胎,早些年爹病在床上,家裏這麼些兒女,也就隻有我伺候病榻前罷了,爹剛走,娘又生病,沒多長時間撒手閉眼,家裏的銀子折騰光了不說,最後連說親都沒說上好的。”
卉兒道:“說起這個,我也別扭,就憑姑娘的品貌,若老爺、太太還在,來求親的還不踢破門檻,什麼樣的找不著,如今……唉,也是委屈了姑娘。”
“任家也不錯了,前些日子任家給府裏送馬車的時候,我還看見了任公子,端得是一表人才,任家人口簡單,姑娘嫁過去,隻伺候任家老太太和小姑子就好,過兩年小姑子再一嫁人,再過兩年,老太太倒頭,家裏就清清靜靜的,比嫁那些大家庭的強得多。”懷蕊一邊說,曹麗環一邊點頭,臉色方才好了起來。
一時無事。
晚飯前,香蘭將繡好的一塊帕子送到曹麗環手裏。曹麗環見這麼快便繡好一塊,不由大吃一驚,拿來細看,隻見針腳勻稱細膩,配色淡雅,雖是個小繡品,卻極鮮亮。
她心裏滿意,早先對香蘭的不滿也淡了兩分,但又覺著不指出些毛病顯不出自己高明,便硬挑揀了幾處“繡得不好”的地方,又道:“雖說繡得快,卻也不能一味圖快了,還要繡得好。我的針線是豫州最好的繡娘教的,七八歲的時候繡得就比你如今繡的強。”
話一出口也覺得有些不妥,又掛上笑容道:“懷蕊的針線是不能見人的,卉兒管的事情又多,你把針線練好了,就有你的出頭之日了,何況在宅門裏,做得一手好針線的丫頭,總是得主子青眼。你剛來,什麼都不懂,也是我這樣的人好心,才提點提點你,別的主子哪管丫頭死活。”
香蘭已把曹麗環的性情摸清幾分了,心道:“這表姑娘自命不凡,喜歡捧高踩低,不是個好相與的人,我便順著她說兩句罷了。”遂誠惶誠恐道:“謝謝姑娘關心提點,是我命好,遇見了姑娘這樣的主子。”
曹麗環果然露出笑容,從跟前的碟子裏挑出一塊自己不怎麼愛吃的點心,遞與香蘭道:“做了一下午的活兒你也辛苦了,這點心是我特特給你留的,吃一塊歇歇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