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近午時,太陽已有些毒辣。趙月嬋坐在轎子裏雙目微閉,耳墜子一搖一晃的。忽然轎子一停,迎霜靠近轎簾子低聲道:“奶奶,奶奶?”
趙月嬋問道:“什麼事兒?”
迎霜小聲說:“表少爺在前頭小胡同站著,奶奶您看……”
趙月嬋聽了這話立刻撩起轎簾子探頭一看,隻見不遠處站著個年輕人,長挑身材,容長臉麵,看著斯斯文文,眉清目秀,穿著件金茶色的繭綢直綴,腰間束著珠鈿銀絲帶,垂著五色鴛鴦絛,手裏搖著一柄折扇,十足的輕佻富貴小生模樣。這人正是趙月嬋表姑母的兒子,喚做錢文澤,幼年家境還算殷實,可漸漸的便不如前,後來隻剩個空殼子。錢文澤自小被家裏溺愛慣了,不過幹些鬥雞走狗吃喝嫖賭的勾當,在市井裏卻吃得開,是個潑霸王,諢號“錢白臉”。
錢文澤見趙月嬋瞧他,便深深作了一個揖,好似沒骨頭一般。
趙月嬋“哧”一聲兒,嘴角勾起笑,放下簾子道:“讓他過來見我。”
迎霜覺著不妥,可不敢違拗趙月嬋的意思,微皺著眉頭走到錢文澤身邊,道:“我們家奶奶讓你過去。”
錢文澤口角含笑說:“有勞迎霜姐姐了。”一雙俊眼在迎霜臉上一轉,仿佛大有情意的模樣。
縱然迎霜對他有些厭惡,但撞上這清俊男子的眼光,此刻卻也討厭不起來了,軟了聲調道:“這青天白日的,表少爺也好歹避諱些。”
錢文澤隻做沒聽見,來到趙月嬋轎邊深深行禮道:“請樓大奶奶安!”
趙月嬋在轎中說:“都是一家子親戚,不必這些虛禮。”
迎霜有眼色,同轎夫一道避了,錢文澤便側過身子,壓低了聲兒,情意綿綿道:“月嬋妹妹好,這幾日不見,我可是想念得緊。”說著便去掀車簾。
趙月嬋在轎子裏頭把簾子死死按著,嘴角含著笑,聲音卻一本正經的:“想我?放你娘的屁!誰不知道你這些日子跟月袖樓的的細姑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還聽說你最近新買了個丫鬟,嫩得跟水蔥一樣,不知多麼風流受用,哪還想得起我?”
錢文澤立刻指天指地抱屈道:“這是哪兒的事!我對月嬋妹妹生出二心來,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好妹妹,我想你想得緊,快讓我瞧一眼。”又去掀那簾子。
冷不防一隻染了丹蔻的纖纖玉手伸出來在他腦門上拍了一記,緊接著趙月嬋嗔道:“誰信你的鬼話!”這回聲音便婉轉有味了。
錢文澤立刻酥了半邊身子,益發往轎旁挨了挨,道:“妹妹怎不信我?你托我辦的事兒,圓圓滿滿的都做得了。那套簪子已經脫了手,轉回頭就賣了五百兩,我可全都存銀號裏了,妹妹不信便讓人去查。”
趙月嬋聽了心中頓時一喜,一把便將車簾子撩開了,道:“當真隻賣了五百兩?”
錢文澤一看那宜喜宜嗔的美人臉,心裏愈發癢了,笑道:“其實是五百五十兩,剩下那五十,妹妹就當給我個酒錢。”心想:“那簪子讓人用一千兩銀子收了,那五百兩合該讓我落著,剩下的買個美人兒高興——去月袖樓一晚上也要逍遙個四五十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