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與宋柯一同放了荷花燈,因夜色漸濃便不再久留,雙雙回了家。香蘭一夜好夢。第二日,宋柯仍去書院讀書。香蘭將屋裏屋外收拾一遭,把箱籠裏的衣裳都翻出來,一件一件疊整齊,分成幾堆往櫃子裏放。
玥兮笑道:“早就想收拾大爺的衣裳,卻沒得空。”
香蘭道:“有些衣裳穿得這樣舊,衣裳邊兒都磨白了,雖是樸素也不該是這樣樸素的法兒,大爺鎮日裏迎來送往,打交道的都是世家子弟,有頭臉的官員鄉紳,旁的也沒什麼,最可惡的是有些狗眼看人低,憑著衣裳認人的混賬,可不能讓人小瞧了去。”一一指著道:“這幾件是新的,放在最上頭,讓大爺見客的時候穿;這些半新的,回頭換個領口袖邊,撒上熱酒用熨鬥燙一燙就跟新的一樣了;這三件是有破損的,該補洞的補洞,補不上的地方繡朵花也就遮掩過去了,最可惜的是這件大毛衣裳,讓蟲子給蛀了,趕明兒個該讓管事再抬個樟木箱子過來;還有這幾件,洗得太舊或是衣襟上沾了油漬,問問大爺,他若不穿了就拿出去賞人罷。”
玥兮合掌道:“大爺每年做三四身應季衣裳,不過放在箱籠裏,有些做完便忘了,幸虧翻出來瞧瞧。”便喊來珺兮,跟著香蘭一道將衣裳收拾了,又找出合適的料子,縫縫補補,
玥兮忽歎了口氣道:“唉,老爺若是活著,大爺也不至於穿這樣的衣裳,每年裁幾身新衣,這樣舊的早就不要了。”
香蘭道:“穿舊的倒也沒什麼不好,橫豎不出去見客罷了。”
珺兮道:“大爺是攢著銀子等中了舉之後上下活動打點呢,京裏那些官兒個個心黑,不打通關節,大爺怎麼能謀到好缺兒。”
正說著,便聽窗戶根底下有人道:“香蘭姑娘可在?”香蘭探頭一瞧,隻見郭媽媽正站在屋外,急忙放下手裏的活計,從榻上穿了鞋子下來,走出去道:“媽媽怎麼來了,趕緊屋裏坐。”
郭媽媽滿臉堆著笑,握了香蘭的手笑道:“沒什麼,我今兒個過來是給姑娘賠禮的,我那閨女不懂事,言語裏衝撞了你,姑娘原諒她粗野沒見識,別同她一般見識,我回去也好好教訓她。”
香蘭立刻明白過來,定是宋柯去敲打郭媽媽去了,便笑道:“媽媽這是說哪兒的話,是我嘴笨,不知道哪句當說哪句不當說,還請芳絲姐姐多包涵了。”
兩人堆著假笑禮讓了一番,郭媽媽將手裏的食盒遞過去道:“這是今兒個早晨起來新蒸的雲片糕,拿來給你們幾個吃的。”
香蘭含笑道:“讓媽媽費心了。”回去又拿了一盒子八寶蜜餞,讓郭媽媽拎了回去。
香蘭卻有所不知,今天一早,宋柯去給宋姨媽請安,母女倆說笑了幾句,芳絲立在一旁伺候,見縫插針道:“給大爺做的褲兒已經得了,大爺瞧瞧,有什麼不可心的地方我再改。”說著把那褲子捧到宋柯跟前。
宋姨媽笑道:“芳絲熬了兩個晚上做得的,可不許嫌不好。”
宋柯欠了欠身,笑道:“不敢。”又看了芳絲一眼,“讓你費心了。”
芳絲的臉蛋立刻紅了,嬌羞的看了宋柯一眼,饒是她口齒伶俐,這會子竟說不出話,慢慢退到宋姨媽身邊去了。
宋姨媽和郭媽媽對了個眼色,兩人都是一副笑模樣。宋柯看在眼裏,微微垂了頭,片刻道:“芳絲這些年伺候母親盡心盡力,勞苦功高,隻是年歲也漸漸大了,母親回頭留意給她找個好人家,到時候我也給她添一副嫁妝。”
話音未落,芳絲便白了臉,眼淚便在眼眶裏轉了,宋姨媽一怔,看了看郭媽媽,臉上有些尷尬,卻也不願違兒子的意,道:“說得是,自然不能虧待了芳絲。”
宋柯也不再坐,起身告辭,郭媽媽送到門外,宋柯忽停了腳步轉身道:“芳絲到底是太太房裏的丫頭,日後再做針線也先緊著太太的,為我做褲子熬壞身子,一來我心裏不忍,二來她若是病了,太太房裏的活計誰去做呢?”
郭媽媽心裏又是一沉,連連道:“大爺說得是,日後隻讓芳絲做太太的針線。”
宋柯點到為止,轉身出去了。
郭媽媽隻覺得宋柯的話鋒不對,進次間一瞧,隻見芳絲正在房裏抹眼淚呢,上去詢問,知道她昨天與香蘭口角了幾句,郭媽媽急道:“跟你說過少招惹香蘭,你偏偏不聽,這廂一點餘地也不給自己留了!”忙不迭的帶了糕餅給香蘭賠禮,回來後對芳絲長籲短歎道:“今兒個我又仔細瞧了香蘭的模樣,生得跟仙女兒似的,說話辦事滴水不漏,怪道大爺放在心上。她這樣跟你撕破了臉麵,便知不是能容人的,日後大爺娶了大奶奶回來,自有她的日子受,你何必跟她爭在這一時?聽娘的話,從今往後離她遠遠的,千萬別再惹大爺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