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宋柯回來,小姐們便扮作鳥獸散,一同回了內院。鄭靜嫻卻將腳步壓慢了,問悅兒道:“林家的姑娘怎麼跟書房裏那個丫頭吵起嘴來了?”
悅兒使了個眼色,見前頭的人走遠了,方才撇著嘴道:“林家那兩個姑娘發了昏了,聽芳絲說宋大爺新買來個丫頭要抬舉,又對那丫頭如何看重,便起了急,繡姑娘一攛掇,綾姑娘就抓了個邪茬去找人晦氣,卻沒想到那丫頭竟是個頂頂厲害的,綾姑娘、繡姑娘綁一起都沒說過她一個人去。”
鄭靜嫻追問道:“她怎麼個厲害法兒?”
悅兒便將香蘭如何與綾、繡二人爭執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笑道:“真真難得,她那一字一句都在理兒上,聽著不知有多麼痛快呢。”
鄭靜嫻挑高了眉:“哦?她倒是好一派主子架勢,見了正經小姐也不避風頭。”
悅兒滿不在乎道:“姑娘瞧見宋大爺心疼她的勁兒就知道了,有人背後撐腰著緊,自然有膽了。況且,若是宋大爺日後抬舉了她,她就是二層主子,也不必那麼忍氣吞聲的。”
鄭靜嫻愣了愣沒有說話,仿佛若有所思的抓下一把樹葉,在手裏把玩著慢慢走了回去。
閑言少敘,眾小姐在宋家盡情說笑一回,用罷午飯又做了一回詩文,便各自乘馬車回家。
卷華扶著宋檀釵在門口送客,回來時丫鬟們將殘席撤去,擦桌抹椅收拾妥當。卷華在大荷葉翡翠爐裏燃了一顆烏沉香,又重新沏了一杯龍井,見宋檀釵扶著額歪在床上,便輕手輕腳走過去,將茶擺在案頭的小幾子上,輕聲道:“姑娘若是乏了,好歹換了衣裳再歇。”
宋檀釵擺了擺手道:“不礙的。”又坐起來問道,“今兒早上我去廚房看看菜品,怎麼回來的時候一屋子人都沒了?聽說前頭鬧了事,打聽出是什麼事了麼?”
卷華道:“嗐,還能有什麼事,綾姑娘聽說大爺看上個丫頭,打翻了醋壇子衝到書房裏鬧去了,誰想香蘭瞧著嬌弱,倒是朵兒玫瑰花,刺兒得綾姑娘沒話,綾姑娘急了,差點砸了大爺的書房,鬧得不像樣。珺兮那小蹄子腿快,跑到前頭瞧了半天熱鬧,我把她叫進來跟姑娘說。”把珺兮喚進來說。
珺兮是個愛鬧騰的小孩子心性,方才雖然在內宅裏伺候,但聽見前院兒有動靜,早就巴巴的湊過去瞧熱鬧,雖隻瞧了一半,但這廂見宋檀釵來問,便添油加醋的說了一大套。她這些時日與香蘭處得相宜,又恨林東綾砸了宋柯的書房,便將兩個林家姑娘的壞處更誇大的十倍去,聽得宋檀釵連連皺眉,末了揮揮手,卷華抓了把銅錢賞了珺兮打發她去了。
宋檀釵臉色煞白,歎了一聲道:“真個兒是人善被人欺,林家有什麼了不起,有常言道‘不看僧麵看佛麵’,都是一家子親戚,竟這樣不顧咱們體麵,要是我爹還活著她們也不敢在這兒撒潑。”她越說越氣,眼淚便滾下來。
卷華拍著宋檀釵的背安慰道:“姑娘是受委屈了,好在香蘭是個口齒厲害的,也沒吃多少虧。”
宋檀釵抹著淚兒道:“還沒吃虧?哥哥的書房都讓人砸了!”
卷華知道宋檀釵一心要強,事事做得滴水不漏,萬不能從人家嘴裏聽個“不”字,因長得貌美,又乖巧懂事,極受讚譽。往往那些個京城貴婦,都同女兒們說:“瞧瞧宋家的檀丫頭,那才是大家閨秀的典範呢,沒事多同她學學罷!”
宋芳去世後,他們這一房聲勢每況愈下,尤其分出單過後,往常跟宋檀釵一處玩的小姊妹們,有些勢利眼的也愛答不理,還每每酸她兩句:“什麼大家閨秀,如今也就是個破落門戶罷了!”宋檀釵聽了樣的話,便每每到無人處哭一場,全賴卷華在一旁勸解。
如今綾、繡這樣一鬧,正戳了宋檀釵的痛處,勾得她哭一場,卷華勸道:“以後咱們再不請那兩姊妹來家裏了,夏天暑氣大,姑娘別哭壞了身子。”
正說著,隻見門簾子掀開,宋柯走進來,見著宋檀釵坐在床上抽泣不由一怔,問道:“這是怎麼了?”
卷華道:“林家兩個姑娘砸了大爺的書房,姑娘正傷心呢,說‘今兒個是我請來的人,倒打了自己的臉麵,還惹得哥哥跟著遭殃,真是不該了。’掉起金豆子跟不要錢似的,大爺快幫著勸兩句罷。”
宋柯道:“妹妹快休如此,林三姑娘是什麼性情你我早知道的,不是你的錯,何必往自己身上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