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疏桐(1 / 2)

“……三姑娘說身上不好就不來了,可我方才還瞧見她在剪秋榭裏擺了一桌子果子糕餅,又吃又喝的,賞花喂魚,好不愜意的模樣。哪裏是病了,分明是不想來。”疏桐一麵說,一麵挽著袖子給林東繡研磨。

林東繡正提著毛筆謄抄一份物品單子,聞言挑了挑眉,冷笑道:“三姐姐就是那樣兒,人長得蠢,沒個眼色,也沒個好性兒,成天胡吃悶睡,中饋女紅不成,讀書寫字也不成,渾身上下也找不出一處得意的地方。”

疏桐道:“可不是,昨兒個我跟太太身邊的薔薇姐姐還提起姑娘來,說姑娘雖生得單柔,瞧著文靜,可內心裏是個極要強的人,竟是個十分有體統的閨秀,好大的精神,太太交代的事,正是色色料理周全,等閑的女孩兒全都比下去了。也就是二姑娘是太太托生的,太太親自調教著,才比一般人強些,姑娘這沒人教的,竟然也不必二姑娘差,我們冷眼瞧著還高出一籌去呢!更別提已經嫁了的大姑娘,成天懶散的三姑娘,如今在女孩兒裏,可正正是個尖兒。”這疏桐原是伺候林東繡的二等丫鬟,因上有寒枝事事打壓,總覺有誌難伸,可巧前幾日寒枝讓林錦樓命人打得不能下床,林東繡身邊沒了貼身的人伺候,便顯出她來。她深知林東繡最喜奉承講究排場,這幾日曲意逢迎,又恭恭敬敬,十分討林東繡歡喜。

林東繡聽了果然滿臉掛了笑,不由把毛筆放在筆架子上,將茶碗舉起來,笑道:“你也是,怎麼跟太太身邊的人嚼起我來了,還拿我跟二姑娘比,趕明兒個傳到太太耳朵裏,還指不定怎麼樣呢!”

疏桐笑道:“什麼怎麼樣?二姑娘就要嫁人了,太太身邊連個得用的女孩兒都沒有,到時候還不得器重姑娘?況且說了,都是一家人,姑娘還得喚太太一聲‘母親’,日後姑娘飛黃騰達,必然也少不了娘家的好處。”

這一番話正是又說到林東繡的心坎兒裏,不由春風得意,笑道:“你果然是個乖覺知道好歹的,這樣的道理都明白。”抬眼看了疏桐一眼,見她穿著青緞子襖兒,水紅的棉綾裙,一張圓方臉,大眼闊口,膚色微黃,臉上用了脂粉,雖不是美人,倒端正伶俐,又道:“原以為你是個憨呆頭,想不到肚皮裏卻有見識。”

疏桐笑道:“姑娘說得不錯,我本就是個憨呆頭,都是姑娘教得好。這些時日姑娘早出晚歸,勤學苦練,回去還撥拉算盤珠子,我們瞧著都心疼。我就想著,姑娘這樣聰敏的人都如此下功夫,更甭提我們這些呆子了。”

林東繡笑著吃了一口茶,忽然又歎口氣道:“下功夫又能怎麼樣?都是命不好,沒托生太太肚子裏去,像我這樣沒人疼的,隻能自己事事掙命要強罷了,你瞧三姐姐,萬事不用做,自然有她老娘給她料理。聽說她爹正打算給她找一門上好的親事,光鮮著呢。我爹的意思,是想給我說個讀書人,說是家財淺薄些也無妨。”

疏桐便笑道:“我瞧著也沒什麼好,門第再光鮮,裏頭拖家帶口,婆婆妯娌小姑子一堆,也沒個清淨。姑娘這品貌,若是找個讀書人嫁了,人家還不當菩薩供起來?反比那光鮮的舒心呢。”

這話又說得林東繡舒心,強忍著快活,隨口說了兩句淡話,便把這事揭過去了。

一時各房的人來領尺頭,林東繡命疏桐念,自己拿毛筆勾了核對。知春館卻是書染帶著個兩小丫頭子來了。林東繡連忙站了起來,拉著書染的手笑道:“喲,這點子小事,怎麼還勞姐姐親自來了。”一疊聲張羅道:“趕緊把我大哥哥房裏的份子取出來。”

書染笑道:“閑著也是閑著,就過來走走,也為著來瞧瞧四姑娘。昨兒個大爺托人從外頭捎來兩盒子細點,都是酥芳齋的,我給姑娘一樣留了一個,攢了一碟子捎過來。四姑娘嚐嚐,未必有家裏廚子做得好,就是嚐個新鮮。”一邊說,一邊把一個小食盒拎起來。

原來這這細點是林錦樓讓小廝捎回來給香蘭的,可香蘭哪裏吃得下,想了想,挑了幾樣精致的,用彩繪的盒子盛了,請了書染來,親自送了她吃。這些時日,香蘭總時不時送些東西給書染,有時一根簪子,有時一件刺繡的半臂衣裳,有時兩碗細菜,不一而足,都是好東西,可每回一點點,卻顯不出貴重。書染有時回贈一兩件,香蘭也收下,待下回便送她更貴重的。請書染過去說話,也隻談誰的刺繡好,誰的衣裳漂亮,哪個丫鬟配了小子,誰家小姐嫁了高門,絕口不提旁的。書染心裏暗讚香蘭高明,雖每次都送一點,可架不住隔三差五的一送,有道是拿人手短,日久天長便是欠了香蘭好大的情。可她又不能說什麼,眼睜著香蘭是林錦樓的紅人,她小心翼翼的哄著還來不及。香蘭卻好似無欲無求,真想跟她知心姊妹似的,拉著她的手請她常來,臨了又送她些東西。故而過了幾日,書染自己便坐不住了,主動到香蘭房裏,故意提些林錦樓的事。香蘭隻是抿嘴笑著,聽她講些林錦樓的軼聞等,不著痕跡的誇書染兩句,偶爾才追問。書染本提著戒心,可香蘭實在是美貌又和善,她便慢慢放了心,不知不覺,不該說的也說了出去。等她發覺時已經晚了,香蘭卻仿佛聽過就忘了似的,全然不記掛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