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揉了揉額角,深深運幾回氣,憤恨、委屈、不甘盡數壓在舌尖底下。她好容易走到這一步,已是林家半個主子,日後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如今她隻要再有個子嗣傍身,便在林家站穩腳跟,倘若哥哥仕途平順,林錦樓就算再娶個高門貴女,她也敢與之比肩。隻是陳香蘭一來就占了獨寵,天長日久哪還有她的立足之地?她可不想一輩子隻當個謹小慎微,委曲求全的“姨奶奶”,她要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她要讓整個林家內宅的女人都不敢小覷,端端正正當個主子!
畫眉沉吟一回,命喜鵲取來筆墨紙硯,寫了封信,裝在信封裏,又從箱子裏取出一個繡著梅蘭竹菊的棉腿護膝,把信夾裹在護膝裏,叫來個心腹婆子,道:“明兒個一早,把這個送我家去,要親手交給我哥哥。天氣冷了,他是騎馬的人,總鬧膝蓋冷,這是我近來給他縫的。”
那婆子領命下去。畫眉再沒了找戒指的心思,又默默坐了一回,倒了碗溫水,吃一丸淨心凝神的藥,方才換過衣裳,卸了殘妝,躺床上睡了,不在話下。
卻說十月初一是送寒衣的日子,秦氏早早便命人準備香蠟貢品紙錢等物,又讓小廝從冥衣鋪裏買來彩色蠟花紙,命丫鬟們裁剪一摞冥衣。提前將祠堂打掃幹淨,準備幹鮮果品,各色糕點,並鮮花、素齋等物,點燃明燈。林老太爺親自主持,開祠堂按長幼之序行四叩首禮,場麵肅穆已極。禮畢,冥幣紙衣由林錦亭帶著小廝拿到外頭焚化,各房人紛紛散去,祠堂自有下人打掃收拾,不在話下。
吳媽媽是清閑無事的,正巧秦氏要給林錦樓送件羽紗衣裳,吳媽媽便領了命,帶了衣裳往知春館來。進屋便瞧見香蘭換了一身素白衣裳,正在屋中淨手擦麵,眼睛紅腫,顯是剛祭拜過,不由驚奇。
原來香蘭每年這個時節都要燒些紙錢給前世親人,如今讓吳媽媽碰見,便強笑道:“小時候養在寺廟裏,有位高僧大德待我如子,卻早早圓寂了。我未曾盡孝,隻好祭拜一下罷了,此事回過大爺,他也是應了的,允我在後院祭拜。”
吳媽媽忙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難得你有這樣的孝心。”便在屋裏坐下同香蘭閑話一回。因夜色漸濃,吳媽媽估算祭祀將要結束,便起身告退,從後院的門出去。
隻瞧見喜鵲站在假山那兒,手裏提著一盞燈,跺著腳笑道:“吳媽媽,您怎麼來了?來了又不到我們姨奶奶房裏坐一坐,我們可不依。”
吳媽媽暗道:“我頂不喜歡你們主子那個挑事精模樣,先前嵐姨娘好好的人兒都讓她挑唆壞了,怎可能到你那兒去。”臉上卻笑道:“是太太打發我來送東西,那邊我還有差事呢,隻能來一趟送了東西再回去,等下回再去你眉姨娘那兒,可得給我沏一碗好茶。”說著走過來,問道:“你在這兒幹什麼呢?”
喜鵲道:“姨奶奶丟了個金戒指,在房裏找了好幾天都沒瞧見。那戒指上的珍珠是大爺特地送奶奶的,我瞧她臉上不說,可心裏著實心疼得緊,便背著她出來找找。倘若找著了,便拿回去讓她歡喜歡喜;倘若沒找著,也省得她失望,再添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