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亭這些日子他同楚大鵬等人出去玩樂,不止一次聽揚州城裏的大家公子們談論林錦樓,或羨慕他年紀輕輕便位高權重,或敬畏他名號,或說他擅用兵,或說他如何挑剔難伺候,或津津樂道他風流韻事的。
原林家有客來往交際,林錦亭也隻當是衝著祖父和林長政的麵子來的,隻是這一回他親眼瞧見林錦樓在外的排場,那些世家公子的老子們都一撥一撥的往揚州林宅拜訪,備著各色禮物,寒暄客套,極盡殷勤之勢,揚州城內文官武將均聞風而動,皆來討好結交這頗有勢力的年輕將軍。
今日林錦樓啟程,揚州城內官府要員均親自相送,送行的轎子、駿馬浩浩蕩蕩,正正堵了一條街。
林錦亭看這場麵直發呆,恍然想起當日祖父命他搬到祖屋裏讀書,他去的第一日,祖父便躺在搖椅上問他:“綾姐兒的事,你可記恨你大哥?”
恨不恨?自然是心懷埋怨的。他母親日夜啼哭,父親在屋裏把林錦樓罵了個狗血噴頭。林東綾強被人塞上馬車帶走的,一臉的腫傷,哭成了淚人兒。當晚門前便搭起靈棚,自此林家便再無“林東綾”這位小姐了。
他囁嚅著不是該如何說。
祖父搖了搖頭,對他道:“你記好了,雖說你們二人並非一房所出,可樓兒是個重情義的,俗話說長兄如父,你便當他是你親大哥,日後對他要親厚……你是否能指望上你親爹未曾可知,可你的前程全在你大伯和大哥身上,以後該怎麼做你自己去想,倘若你能想明白這一遭,也不枉我特特把你拘到眼前來讀書。”
他自然明白祖父言下之意是讓他與林錦樓多親近,可他心裏還是膈應。後來林錦樓雷厲風行要去揚州,他實在被祖父拘得悶了,得了這個信兒,趕緊留了個字條,一路跟著林錦樓從家裏躲了出來。過了這些天,他對林錦樓的怨氣也漸漸散了,便說笑如初。
隻是今日,他見了這樣的陣仗,方才明白祖父的用意,他這位兄長已不是十幾年前那個帶他出去跑馬耍錢的公子哥,已然是翻雲覆雨的一方人物了。
林錦亭心裏不知是何滋味,隻愣愣瞧著林錦樓笑著同一眾官員寒暄,上馬後連連拱手,神采飛揚。
一眾人直到送出城方才留步,另有一隊官兵跟著護送。
香蘭坐在馬車裏,將簾子微微掀開一道縫,隻見城郊草木青青。
林錦樓卻催馬行到跟前,對她道:“瞧什麼呢,回去眯著,到地方了自然叫你。”說著伸手把簾子塞得嚴絲合縫。
吉祥一麵駕馬車一麵撇嘴,他們爺不就瞧著旁邊有侍衛,怕香蘭讓人瞧了去麼。可大爺也不瞧瞧,他們哪個有雄心豹子膽,敢用眼神往香蘭身上瞟。
香蘭隻好縮回來,靠在軟墊上。
靈素見了,拿出兩個紅漆小捧盒請香蘭用點心。
香蘭道:“早上剛吃了兩塊糕,倒也不餓。早上這樣忙,什麼時候做了點心?”
靈素笑道:“是大爺讓二梅軒的廚子一早做妥了送過來的,奶奶要是覺著沒趣兒就用兩塊磨牙解悶。”說著揭開蓋子,一個盒內兩樣,一樣是牡丹花樣小果,一樣是奶油炸的小麵果子,另一盒內放著甘露餅、雪花酥、馬蹄卷、琥珀糕四樣細致麵點。
香蘭見做得精致,便拈了一個吃,又讓靈清、靈素吃,兩人起先推拒,後來香蘭再三推讓,方才一人揀了一塊糕,又陪香蘭說些散話,消遣時光。
靈清、靈素生怕林錦樓將她二人留在揚州,同先前揚州林宅裏的丫鬟似的,成年累月都見不著主人,枯守個園子,倘若主子忘了,自己一輩子也便交代了。後見啟程時帶了她們去,一顆心方才放下來,便愈發盡心伺候,不再話下。
且說金陵林府之中,小廝核桃走進罩房,自顧自取了被子,去拿桌上的茶壺,卻倒不出水來,揭開蓋子一瞧,壺裏早已空了,隻剩幾片幹巴巴的茶葉子,遂對著炕冷笑道:“你就作死罷!偷懶耍滑,屁事不幹,成天躺床上停屍,連茶都不懂得喝完再續上了,回頭讓嬤嬤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