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晚歸(1 / 2)

那丫鬟忙道:“再熬一時就得了。”譚氏嘟囔了兩句,顯是心有不滿。香蘭不由多看了那丫鬟一眼,書染附耳道:“這丫鬟叫茜羅,打小服侍二爺,原本在二爺房裏最得體麵,隻是二奶奶進了門就不大容得下她……這不給攆出來煎藥了。”

香蘭聽了這話又忍不住去看,隻見那丫鬟十六七歲年紀,生得纖柔,杏眼桃腮,確乎有幾分人品,瞧著跟旁的丫鬟不同,隻是穿著半舊衣裳蹲在爐子旁,臉被火熏得紅撲撲的,額上冒了一層細汗。那丫鬟拿帕子墊著砂鍋柄,將藥小心倒在小瓷碗裏,忽聽譚氏一聲嗬斥道:“還不快著點!”

茜羅一驚,手歪了歪,藥汁子正燙在手腕上紅了一片,隻忍著疼,胡亂用帕子擦了擦,端著藥進去了。香蘭見她這副形容,便想起自己當初給曹麗環當丫頭時的情形,心裏不由憐憫起來,提了裙子進屋,聽見譚氏正罵茜羅:“笨手笨腳,這點子小事都做不好,留著你是吃閑飯的?”譚氏見香蘭她們進來,不由住了嘴,命茜羅上茶,站起來道:“你們怎麼過來了?”

香蘭含笑道:“大爺聽說二爺病了,放心不下,讓我們過來看看。”指了指提籃,“這裏頭是新熬的一盞燕窩,添了些藥材,都是些溫補的,同二爺吃的藥方子比對過,沒有相衝,趁藥性沒散,讓二爺好歹用點。”又把懷裏的尺頭遞與譚氏道,“這料子你拿去,裁條裙子穿,大姑奶奶回來時說如今京裏頭最時興石榴紅的裙子。”

譚氏把尺頭接過來一看,隻見光絲柔滑,顏色鮮亮,臉上便帶出了笑,說:“喲,這是京綢罷?這樣的好料子,你自己留著多好。”

香蘭笑道:“我還有呢。”

譚氏正是好顏色的年紀,好衣裳有幾件,卻也不多,她早就想做條紅裙,隻是嫌外頭買來的顏色不正,可上等的綢緞都要三四兩銀子,她覺著肉疼,兼她又是新婦,還不好找婆家討要,如今得了這尺頭便了卻了心願,故也不推辭,命丫鬟去把這料子收了,對香蘭也多了些笑模樣,隻是見她身上穿的半臂,料子比給她的京綢好了不止一分,心中又不悅,暗暗覺著香蘭小氣。

兩人說了一回林錦軒的病,譚氏隻歎道:“二爺這樣年輕身子骨就不結實,也不知日後是不是能長遠……”說著眼眶就紅了。

香蘭安慰道:“好生保養,林家多貴的藥都吃得起,我看二爺也沒甚大病,不過小毛病不斷,得了又好得慢些罷了,日後再請兩個好大夫瞧瞧。”

譚氏隻是搖頭,林錦軒昨日咳嗽了半宿,熬得她也沒睡好,這樣日子下去,她不是守寡便是守活寡,終歸都是春閨寂寞,屋子裏永遠一股藥氣,壓得她胸口發悶。如今她剛嫁進來就已覺著熬人,真不知日後長長久久的歲月該怎麼過。隻是這話她羞於說出口,且香蘭隻是同她泛泛而交。口中道:“其實你是有些福氣的,大爺身子健朗,又有權勢。”

香蘭淡淡一笑:“什麼福氣,不過是個小妾,今日大爺還愛寵,便得兩分風光,可‘千裏宴席終須散’,隻聞新人笑了,不聞舊人哭,日後還指不定怎樣。”

譚氏見香蘭一身光鮮,原還有幾分嫉妒,聽了這番話心裏舒坦了些,衝口而出道:“都說美人遲暮,這話也是有些道理的。”

書染在一旁聽得直皺眉,香蘭臉上仍笑得淡淡的,並不吭聲。

譚氏說出去了才發覺話說得衝了,有些訕訕的,見香蘭臉上沒帶出一點,仿佛沒聽見似的,這才放了心。

書染道:“不早了,我們先告辭了。”香蘭從善如流的站起來辭別,待出了院子,書染低聲道:“二奶奶嘴也沒個把門兒的,什麼都往外扔。虧得還是文官家裏出身,奶奶的款兒擺了十足,可說話句句跟刀子似的,也不知留些口德。”

香蘭道:“她到底年紀輕,又嫁了這樣一個體弱多病的丈夫,心裏有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逮住咱們撒兩句邪火罷。也不知二爺身子日後能如何,二奶奶其實也是可憐人。”倘若譚氏是那等老實本分的也就罷了,可香蘭今天見她那身穿戴,妃色芍藥花通袖襖兒,水綠的裙兒,發髻綰得高高的,臉上脂光粉豔——如今她丈夫病了,她還有心情修飾容貌,顯見是個心思極活絡,也極愛俏風騷之人。林錦軒這樣的身子,顯是不能同她挑弄風月的……想到此處,香蘭搖了搖頭道:“譚氏若不能調伏性情脾氣,日後也有得她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