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遇故(5)(1 / 3)

林東紈對香蘭笑道:“剛還想跟你說說話,一錯開眼的功夫就瞧不見你了,快開席了,隨我去罷。”拉著香蘭往屋裏去,此時戲已經散了,丫鬟仆婦們托著大捧盒進屋,先前桌上的茶水、糕餅果子、瓜子蜜餞等均已撤下,換上碗碟調羹等物,丫鬟們從捧盒裏分別端出兩碟涼菜擺到桌上,另有婆子取熱手巾給人淨手,有條不紊。

廳中開了幾桌,香蘭仍在原先角落的桌子旁坐了,前頭魯家的老太太已舉了酒盅敬酒,人人臉上皆是喜氣洋洋,湊趣兒說著吉祥話,歡聲笑語一片。

香蘭隻覺得人群喧囂似離她極遠,同趙月嬋撒了邪火,先前的痛快慢慢淡了,心裏卻忽然空了一塊,隻茫然的端起酒杯與旁人一並飲了,桌上的菜也味同嚼蠟,隻自斟自飲,先前她是不愛這杯中物的,可如今心裏頭發沉,唯抱著酒壺有一杯沒一杯的吃酒。

她睜著一雙微醺的眼向周遭望去,看著那些穿金戴銀,綾羅綢緞的貴婦小姐們。又想起今日遇到的這些故人,宋柯事事完滿,春風得意;鄭靜嫻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愛子承歡;趙月嬋二嫁貴婿,自有風光;還有林錦樓,手握重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盡享榮華富貴,美酒佳人;小鵑則無憂無慮,安心為奴為仆,仿佛人人都活得花團錦簇,唯有她活得掙紮且彷徨,好似獨自站在一片灰蒙蒙大霧之中,不知往何處去。她心裏最清醒的是決不能頂著小妾的身份就這樣在林家裏度過一生,但究竟該如何,卻無人能拉她一把,或是給她指一條明路,林錦樓將她看得四下森嚴,她還有一雙日漸年邁的雙親,她隻能忍著,熬著,等待她的時機,日子也就變得尤其的長,不知何時才是個盡頭。

香蘭一杯接一杯,想著自古便有“一醉解千愁”之說,興許醉生夢死就能把種種不如意都拋到腦後了,如今她什麼都不願想,隻要當下痛快些。

忽從背後伸出一隻手,將她拿酒杯的手按了,林東紈略有些擔心道:“哎喲,你這是吃了多少酒,臉紅成這樣。”

香蘭已有了七分醉意,隻看著林東紈吃吃笑道:“我沒吃醉,心裏明白得緊。”說著又要去倒酒。

林東紈忙攔道:“不中用。要是當著大哥的麵,你想吃多少我也不拘著,可如今你在這兒,大哥又把你托給了我,你吃醉了惹了那兒不好,葬送我也跟著吃瓜撈,大哥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又臉上堆了笑,把香蘭手裏的酒盅拿下來遞給秋葉,哄香蘭道:“你隨我去,給你找個地方,歇一歇,吃碗醒酒湯,一身酒氣也不像樣不是?”說著給秋葉和小鵑使眼色,她二人扶著香蘭起來。

出了門來到園裏,穿過假山門洞,又繞過一片矮牆,眼前出現了一處極清幽之地,隻見隻見周匝翠竹環抱,當中有間一明兩暗的屋子,楣上掛一匾額,上書“滴翠館”三個字。林東紈把門推開,笑道:“這裏原本是家裏大姑娘住的,自她出閣就空閑了,日常裏有婆子們打掃料理,裏外都是幹淨的。水流雲在人多眼雜,這裏最清淨,好妹妹,你吃些茶醒醒酒,待會子丫鬟把藥就端來了。”

小鵑問道:“什麼藥?”

林東紈笑道:“大哥差他小廝過來特特叮囑我,說香蘭要調理身子,每天兩頓藥,不能間斷。”邊說邊引著她們主仆進了滴翠館。

隻見房中幹幹淨淨,甚少陳設,家具雖在,但玩器一概全無,隻有明堂裏的長案上擺著一對兒瓶,插著雞毛撣子、孔雀翎等物。

林東紈安頓了香蘭便去了,隻留了個小丫頭子在這兒伺候。小鵑打發小丫頭子去廚房要醒酒湯,又去小茶房燒水沏茶。香蘭正是吃到酒酣耳熱之時,不肯在床上歇的,趁屋中無人便爬起來,穿了鞋踉蹌著往外麵去,想再回席間去取酒喝。

剛到矮牆處,竟瞧見宋柯正背靠著牆站在那裏,她頓時心頭狂跳,停住了腳步。

宋柯手裏握著一柄折扇,身量似是比先前更高了些,整個人豐姿雅量,風度翩然,如同一顆流光溢彩的明珠。香蘭搖了搖頭,她覺著自己可能真吃多了酒,這會子已經開始做夢了。周遭萬籟俱寂,天地間仿佛隻剩他們兩個,香蘭的頭昏沉沉的,想著如此真好,方才她不敢仔細打量宋柯,這廂可以將他看個清楚,然後把他的眉眼牢牢鎖在心底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