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自林冬繡出嫁,天氣也一日冷似一日,剛一入冬便下一場大雪。香蘭身上調養著有了起色,林錦樓各處搜刮珍奇藥材,又命廚房變著法兒的做吃食來。因其公務繁忙,時時留住軍中,便將隨身慣用的吉祥、雙喜留下聽香蘭差遣。
這日清晨,香蘭起床盥洗,披了件梅蘭菊的大氅,靈清取了個銀球手爐塞到香蘭手中,道:“昨兒晚上刮一宿北風,天氣真邪性了,才剛入冬就這樣冷了。”
小鵑走進來,一邊撣雪一邊道:“昨兒晚上下了一夜的雪,早晨還零星飄雪珠兒,幾個小子正掃雪呢,按著姨奶奶吩咐,廚房裏煮了熱薑湯,已經打發桂圓和幾個婆子分下去了。”
香蘭點點頭,舉目一望,問道:“畫扇呢?”
雪凝笑道:“她是福建人,在金陵也沒幾年,頭一遭進京,哪兒見過這樣大的雪?一早就跟幾個小丫頭子玩去了。”又對香蘭道,“姨奶奶也頭一遭見這樣大的雪罷?倘若不是大爺三令五申說奶奶受不得風,趕明兒個出去賞賞白雪紅梅才好呢。”
香蘭坐在臨窗的大炕上,將窗子推開一道縫,向外望了望,隻見兩株紅梅開得精神,胭脂一般顏色。她前世在京城長大,比這更大的雪也見過,她帶著弟弟妹妹穿著木屐在雪地裏放炮仗,嘉蓮膽子小,直往她身後躲……想到妹妹,香蘭又記起德哥兒,連忙命人把她這幾日給德哥兒做的皮帽兒取來,再絡一塊青玉便得了。一時小鵑捧來盛著各色玉石的盒子,幾人坐在一起挑揀。
靈素端了一頂老彩漆方盤,盛了梅桂潑鹵瓜仁泡茶進來,放到炕桌上,展開一條小手巾,裏麵包著銀舌葉茶匙,遞到香蘭手裏道:“這是外頭進上來的,山東才有的吃食,太太昨晚上特地讓巧慧送來的,我剛提鼻子一聞,馨香極了。”
一語未了,便聽外頭有人道:“什麼馨香極了?給爺盛一碗。”說著林錦樓夾著一身風雪走進來,丫鬟們一見連忙迎上前,解鬥篷、遞熱茶,除帽兒,絞熱毛巾忙個不亦樂乎。
昨夜林錦樓在宮內輪值,一夜未歸,他往大炕上一坐,香蘭便將自己跟前那碗泡茶推過去,林錦樓吃了一口,又皺著眉嫌甜膩了,命人端碗熱湯來,一麵捧著手爐,一麵將靴子蹬了,伸到銀盆的熱水裏燙腳,問道:“今兒你都在家裏做什麼了?”
香蘭道:“不過閑著,虛擲光陰罷了。”說著將二門外遞上來的帖子信件用銀盤子盛了遞給他,林錦樓一行拆信一行道:“你合該沒心沒肺的閑呆著,鎮日裏胡思亂想,爺都不知道你那些稀奇古怪的念頭從哪兒來的。”看著拜帖隨口道:“聖上的意思是東宮已定,這個節要好生熱鬧熱鬧,在宮中辦百叟宴,討個好彩頭,老太爺也接了旨,讓進京參宴,小三兒親自護送他來。前些日子趙閣老鬧了這麼樁事,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聖上如此也是為了安撫老臣之心。”
香蘭明白林錦樓指的是何事,前些日子她靜養時,首輔因私下謁見太子被二皇子一狀告到禦前,稱其“私覲東宮,必有隱謀”。聖上為之震怒,以“無人臣禮”罪下詔獄,震動朝野。
林錦樓抬起腳,靈素忙半跪,拿著大洋毛巾擦腳,套上棉襪,林錦樓看了幾封信,皆放到一旁,口中道:“老太爺預料當真不錯,趙家這回栽了。日後聖上即便記得的好處,重新起複,隻怕他也難入內閣了。”又歎道:“可惜可惜,性劣心高,可也稱得上才華橫溢,剛正不阿,鋒芒太露遭了算計,倒不知他這樣人家怎養出趙月嬋這樣的女兒?原沈閣老也有個孫女兒,就是要跟爺說親的那個,不知是否也是水性楊花之輩。”說著不經意瞧了香蘭一眼,卻見她瞪了自己一眼。
林錦樓就笑了,說:“好啊,你膽子大了,還敢瞪爺。”說著手伸到她兩肋亂撓,香蘭畏癢,左躲右閃,笑個不住,又覺著不妥,咬著嘴唇忍了一時,方才告饒說:“別鬧了,讓人瞧見不像樣。”
林錦樓不理,一麵嗬癢,一麵道:“還敢不敢瞪爺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