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猙獰(6)(1 / 3)

此時已天光大亮,天色依舊陰沉,風聲漸悄。

林錦樓昏睡不醒,趙月嬋亦沉靜不語,時不時傳來幾聲咳嗽。

香蘭把鬥篷裹得愈發緊些,半睡半醒的打了個盹,忽聽不遠處傳來喊殺聲,她一激靈起來,忙不迭四下張望。隻見山腳下正有官兵在廝殺,一夥人且戰且退,離蘆葦蕩越來越近,另一夥則窮追不舍。香蘭辨不清來者是敵是友,隻覺得一陣哆嗦,唯有緊緊握著弩箭,守在林錦樓身側。

趙月嬋滿麵驚恐,渾身瑟瑟發抖,拚命往後退將身形隱在蘆葦叢中。

嗖嗖!

羽箭襲來,卻因風力之故,偏射到蘆葦叢中。香蘭吃一驚,連忙趴下,卻聽見身後一聲尖叫,緊接著傳來“噗通”一聲,似是趙月嬋落了水。

幸而廝殺雙方戰況激烈,皆未發覺此處動靜。

香蘭隻聽得水中不斷撲騰的聲音,間或微弱的喊一聲“救命”。她連忙起身過去,隻見河麵上早已結冰,河岸卻未凍牢靠,趙月嬋正是砸破薄冰落入河之中,唯右手揪住岸上蘆葦,麵如金箔,嘴唇無一絲血色,卻怎麼也掙不上岸,卻拚命掙紮,一團血色從河水中蕩開。

趙月嬋看到香蘭,臉上流露出濃濃的恐懼與哀求之色,抖著嘴唇道:“救,救命......求你......”

香蘭沒猶豫,立刻拉住趙月嬋的手腕,拚命向岸上拖,她又冷又餓,本就沒多少氣力了,隻能咬緊牙關,拚全力將她拉上岸來,又架住她雙臂,往後又拖了一段,終於精疲力竭,不由癱倒下來,仰麵對著天空大口喘氣。

趙月嬋麵色慘白,已露出青灰之色,亦大口喘息,她渾身上下幾乎濕透,冷風一吹,凍得渾身蜷縮,顫抖不止,左臂被箭刺破,血流不住。

香蘭勉力爬起來,上前去解趙月嬋的濕衣裳,費力將她衣裳脫下,因再無幹衣與她穿,便將自己的鬥篷解下來裹在她身上,又將將藥粉灑在她傷口上止血。

兩人都已無一絲氣力,雙雙癱倒在地,耳邊傳來的喊殺聲亦模糊起來。

良久,趙月嬋掙紮著起身,對香蘭勉強道:“多,多謝......多謝你救我......”

香蘭側過頭看了趙月嬋一眼,又扭頭望著天,道:“你不必謝我,隻是我良心過不去罷了,況你雖為人可惡,可你祖父平生重義輕利,憂患疾苦,因直言遭受橫禍,我心裏敬重,救你多半也是看他的麵子。”

趙月嬋喘息不語,咳嗽了幾聲方哆嗦道:“你一個......一個奴才下人出身的,竟也......整那些窮酸文人的調調......”

香蘭扭頭看了看趙月嬋,道:“你覺著這一生做主子很高貴麼?興許下一世,你還不及我。”

兩人目光對視片刻,趙月嬋忽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道:“下一世?呸,這輩子就要死在一塊兒了......”

香蘭歎了口氣,她做夢也沒想過,在如此山窮水盡的境地,竟是她二人默然相對。似乎她坎坷的根源便是從這人身上啟始。她從不甘心屈就奴才一輩子而入府,後被趙月嬋厭惡,做了處處受氣被擠兌算計的丫鬟,再後來是林錦樓的淫威,趙月嬋的憎恨和毒打,險些被發賣火坑的劫難,父親入獄,自己的身不由己,以至在林家種種,這幾年讓她仿佛過了一輩子那麼長,可回首望,又好似夢幻泡影。

她被趙月嬋欺辱時,曾多少次想過要如何大加報複,可如今她卻不想理會那些恩怨了。昨夜九死一生活到如今,如今她沒有氣力再去恨誰,隻想活下去罷了。

不多時,喊殺聲漸悄,香蘭探頭望了望,卻見一眾人沿著昨夜去往小樹林的路追殺潰敗的一夥人去了。她方才鬆了口氣,此時太陽已出,風聲平歇,比方才又暖和了些。

趙月嬋方才還渾身發抖,此刻卻渾身冰冷僵硬,這便有些不妙了。香蘭將她移到林錦樓身側,把林錦樓蓋著的毯蓋在她身上些。香蘭看看趙月嬋的臉,那張豔若桃李的麵孔,此時已露出灰敗之色,不由歎了口氣,問道:“你昨晚怎會來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