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東方泛出珍珠色,天光漸翳翳。她抱著胳膊坐在他身旁又睡了會,這時她才弄清楚他們所處的位置,國稅大廈背後去北山公園的一條公路,他們正在一個斜坡上,公路再往上盤上十七盤,便是北山公園的原始森林,那個巨大的招牌上就是這麼寫的,原始森林,昨晚他們明明看到一個樹林。
“你還好吧?”“我還得準備一份材料。”他的目光向四周逡巡。“我的手機你先帶走。你的我會還給你。”
“周眉,請將我當成一個朋友,將所有告訴我,試試看?”他捉她的手在自己胸前,“看著我,讓我幫你,好不?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已把你當成生命裏一個重要的人。”
她有點驚訝。“你該去上班了。如果一定要知道我有什麼事,那就留下來瞧吧。”她冷笑著,避開他目光的逼視。
五十七
周紫依昏迷了一天一夜。姝縵和梓蓮守在病床前。周紫依手裏緊攥著一個手機,攥著一個我們至今無法知道得周詳的秘密。清潔工早起清掃街道時發現了這個昏迷不醒的女人。梁繼生跑出跑進,向護士和大夫大聲嚷嚷著。不知他從哪出現的,是怎麼出現的,沒人注意到。昨晚誰都沒想到要給他打個電話。他追著大夫要其檢察得仔細的口吻讓人以為他實在是個稱職的丈夫,至於他的女人昏死在淩晨五半半的街道——就不知他撒什麼樣的謊了。
“那人最終膽怯了,我們可以把這個手機交給警察——”姝縵說。梓蓮忙阻止她把話說下去。“我去打點水。”
我陪她去後麵的鍋爐房打水。“你回家去睡一會兒。”她掃了我一眼,她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子。“先吃點東西,對麵有一家餛飩店。”
我望著她,我可憐巴巴地望著她。“我想陪著你。”我們打來了開水。
梁繼生正鬥誌昂揚,意氣風發要去宰了那個狗日的,直把醫院攪得洪水泛濫一樣。我們費了些周折才讓他安靜了會。不久,他又被一個電話叫走,我們也不知他去哪裏了。我和溫良,湯樹還有幾個看熱鬧的人坐在走廊裏等醫生的檢查結果,他又出現了。
“你們誰有錢嗎?”
誰也不想給他借錢。我摸索出了幾百塊,湯樹教訓起來,梁繼生一言不發。湯樹訓夠了拿出一千塊,我們都很吃驚。
周紫依一直昏睡著,梁繼生差點又和那個高他一頭的主治醫師打起來。“你這個混蛋用什麼藥了,她怎麼會這樣子?”他揪住那個中年人氣喘籲籲的脖子,隻揪到了周紫依的床前。梁繼生矮,胖子高,這個場麵看上去很滑稽。“放開我!請立刻放開我,要不我叫警察了。”門口忽然探進來個腦袋,他看著病床上的人。“這不跟梁繼生打架那家夥嗎?”梁繼生轉過身來,門外的一隻腳正要謙恭地邁進來被梁繼生粗魯地阻止了。“走,出去說話!”
“你們?她是你妻子?”麥倫盯著梁繼生那張臉,忽然上前與梁繼生握手。“我們既往不咎,幸會幸會,昨晚她和我……”他們站在過道那頭的窗口,我們看見麥倫懷抱裏的鮮花。“警察剛找過我。是我搭救了……”
梓蓮出來了。“還不去阻止他。”她往過道那頭跑,我跟著她。
“好啊,很好,我不用踏破鐵鞋了,”梁繼生一把抓過麥倫手裏沒來及送到病床前的鮮花。“原來是你呀,怎麼老是你……”花枝們顫抖起來,有幾枝掉落了,被一隻搖擺的鞋子踩來踩去。他們往樓下走,像兩個老朋友那樣並肩大聲地說著話。
“你這人怎麼這樣!要不是我,她就跳下懸崖了,你聽我解釋——”他們揪扯著到了停滿了車的院子裏。“昨晚她本來想尋死的——”
“怎麼?還不準備逃跑啊?好,我給——了你機會。”麥倫還沒完全弄明白那話裏的意思就仰麵跌倒了,臉磕著水泥台階趴伏在梁繼生腳下,手掌間正握著一枝百合花。他想爬起來,身上又挨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