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馬鐵奧·法爾科恩(1)(1 / 3)

奔韋基奧港西北方向去本島的縱深地帶,行路人會發現地勢猛然升高,山路彎曲不平,不斷有亂石和溝壑阻隔,走上三個小時,便來到一大片叢林的邊緣。這片叢林是科西嘉牧羊人和不法強人的領地。科西嘉農民經常放火燒荒,燒毀一片樹林,田地就不用施肥了,哪怕火勢蔓延也毫不足惜,無論怎樣,反正一個好收成肯定不在話下,樹木燒成灰後便肥沃了土地,隻需播下種子就算贏了。收獲時也隻需割麥穗,不用費勁兒割麥秸兒。地裏的樹根燒不死,來年開春便又發出嫩枝,密密麻麻,無需幾年就會長到七八尺高,形成茂密的矮樹林,這便是叢林。各種樹木和灌木混雜瘋長後,糾結在一起,枝繁葉茂,密不透風,連野羊也休想鑽進去,人呢,也隻有掄起斧頭,才能打開一條通道。

你倘若殺了人,還是躲進韋基奧的叢林為妙,帶上一支好槍和足夠的火藥子彈,你就可以安心地在那個“避風港”裏生活;同時,也別忘記帶上一件連著風帽的褐色鬥篷,睡覺時還可以當鋪蓋用。牧羊人自會給你鮮奶、奶酪和栗子吃,除非要補充彈藥,你不得不進趟城,此外就根本不用怕法庭或死者親屬的追查了。

18××年我在科西嘉逗留期間,馬鐵奧·法爾科恩就住在距這片叢林0.5法裏遠之處。在當地他稱得上富裕人家,日子過得很是自在,也就是說什麼也不用幹,隻需雇些遊牧人替他趕羊群上山,到處放牧就行了。我認識他時,我要講述的事件已經發生兩年了。看上去他頂多不過五十來歲,那是個墩實健壯的漢子,一頭漆黑如墨的鬈發,一副鷹鉤鼻子,兩片薄薄的嘴唇,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肌膚的顏色宛若皮靴襯裏一樣。他的槍法相當準,即使在這好槍手比比皆是的地方,他也是出類拔萃的。比如說打野羊,馬鐵奧從來不用霰彈,在一百二十步開外,他從來彈無虛發,瞄頭不打肩,瞄肩不打頭。他夜晚擺弄槍,也如白天一樣得心應手。他這種神奇的槍法,我屢屢聽人介紹過,而沒有到過科西嘉本人恐難相信。據說點燃一枝蠟燭,放到八十步遠的一張餐盤大小的透明紙後麵,他舉槍瞄準,待人吹滅蠟燭一分鍾之後,他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開槍,四發也保證有三發射穿那張紙。

馬鐵奧·法爾科恩有這樣過硬的本領,自然名聲在外。據說他可以成為你的莫逆之交,也可能成為你的宿敵:他為人倒是熱心腸,樂善好施,在韋基奧港一帶,同所有人都能和睦相處。然而,據說他在科爾特城討老婆的時候,手段就特別淩厲,弄死了一個在戰場上和情場上的勁敵:那人正對著掛在窗上的鏡子刮胡須,忽然被一顆飛彈射死,這一槍,人們總認定是馬鐵奧打的。這件事平息之後,馬鐵奧就結婚了。他妻子吉玉色帕頭三胎為他生的全是女兒,這把他氣得發瘋,最後總算生了個兒子,取名福圖納托:這是全家的希望,香火繼承人。幾個女兒都嫁了個好人家:一旦有事,父親可以指望幾個女婿的匕首和火槍。兒子剛剛十歲,但已經看出是棵好苗子。

且說秋季裏的一天,馬鐵奧一大清早就同妻子出門,去叢林裏的一片空地瞧瞧自家的一群羊。小福圖納托也要跟去,但是路途太遠,而且,也總得留個人看家,於是父親沒有答應。

父親走了有好幾個小時了,小福圖納托在家裏安安靜靜地躺著曬太陽,望著一座座青山,心裏盤算著星期天要進城,到叔父“伍長”家吃飯的事兒,他的遐想突被一聲槍響打斷。他馬上站起來,奔向傳來槍聲的那片平川。隨即又有幾聲槍響,雖然間隔時間長短不一,但是卻越來越近。在平川通往馬鐵奧家的小道上,終於出現一條漢子,他頭戴山區人戴的那種尖頂帽,滿臉胡子拉茬,全身衣衫襤褸,拄著一枝長槍,費力地邁著腳步:他的大腿剛剛挨了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