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蘇銘很傷心,真的很傷心。
所以,他躲在這裏,一個人輕輕啜泣。
小船在湖心打著旋兒,道宮精心培養的四季蓮台嬌憨地吐著蕊兒,一大片一大片的靈雨紛紛擾擾地下著,不僅結束了蒲公英漫無休止的旅行,也打濕了小蘇銘今天剛剛換上的袖白長袍。
他不在意,真的很不在意,因為有遠比淋濕這件事情令他跟家在意的事情。
因為傷心,所以半刻鍾過去了,靈雨止了,天放晴了,他還在那裏哭泣。
即時天底下有一個正在傷心的人兒,可頭頂上的天還是高高地掛上了太陽,吹起了小風。
山下是一片翠湖,山上是一林楓樹。
樹影婆娑,蟲鳴鳥叫,不知哪家師兄修習著道法,平靜的世界瞬間狂風大作。
山林一叢接著一叢,一浪接著一浪。
火紅色的楓海瞬間沸騰了起來。
“嗯?這是哪家少年在這裏獨自哭泣!”
蘇語香軟甜糯,這關心的語氣更是悅耳動聽。
蘇銘尊老愛幼,平等待人,就是道宮最威嚴的先生也會對他釋放出善意的笑容,因為他有禮貌,真的很有禮貌。所以即便此刻傷心欲絕,也仍是拍拍身子站了起來,胡亂地擦了把臉,抹去眼角的淚痕,恭恭敬敬地轉身行禮。
原來,隨風逐流的小船,早已停在了岸頭。
楓葉灑灑,隨風而落,若不是每日早晨,道宮輪休的師弟、師妹們清掃,這裏也許早就被席卷而來的楓葉所掩蓋。
鋪滿大地的楓葉很厚,非常厚。
因為到現在仍然沒有人來打掃。
為什麼沒有人來打掃?
因為值日的是蘇銘,他在哭泣,一直很傷心。
從最開始,恩,應該說從蘇銘進門的第二年起一直到現在,山下前往道宮的大道便是他一人打掃。
他很認真,也很努力,無論多麼厚實的楓葉,他都能夠收拾得幹幹淨淨。
從四歲到十五歲之間,可能重複最多的動作就是“握”和“掃”!
掃是掃地,握是握著,握著女孩的手,和她一起掃地。
掃過了春夏,掃過了秋冬,掃過了銘刻榮耀的墓碑,掃過了鐫刻恥辱的石階。
掃著掃著,不知不覺,蘇銘也將她的身影掃進了心裏。
是先有一見鍾情,還是先有青梅竹馬,蘇銘不知道;
是他先喜歡她,還是她先接受他,蘇銘也不知道;
是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忘記了嗎?不,他沒有忘記。
隻是兩個人雙手握過的時間太久了,久到隻剩下了相濡以沫,久到隻剩下了溫情而沒有愛情。
也許,景深處互相依偎的倒影如今隻剩下一個泡沫。
一戳就破。
“嗚哇!”
蘇銘無助地聳動著肩膀,聲淚俱下。
“她······沒來。今早下山的師姐給我帶來了她的親筆信!”
狂風止了,楓葉落了,一隻隻火紅的蝴蝶,棲息停靠在女子的周遭。
“她說她要走了,離開雲嵐道宮,離開愛他的師父,離開朝夕相處的小白。”少年鬢發散亂,濕漉漉的雙手擦拭著眼眸,便是兩腮也泛出一絲絲的桃紅“······她要離開我了!”
蘇銘呢喃著,不知道為什麼,對於眼前薄紗遮麵的這名女子,他甚至沒有泛起一絲漣漪,甚至根本就不對她抱有任何懷疑。
仿若,恩,仿若是自己素未謀麵的父母,蜷縮在他們膝前可以靜靜地,慢慢地,毫無保留地向他們傾訴。
這件事很丟人,可是蘇銘還是說出口了。
說了,就是說了!蘇銘從不認為這個世界有什麼值得後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