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王遙羽再次來到庭審旁聽席,當她與李四方四目相對時,兩人微微點頭,他們似乎有著獨特的心語交換。
李四方以為,是王遙羽與小雪長得相像,所以如此。
王遙羽以為,是李四方救過爺爺,所以如此。
錯對先且不論,毫無疑問,兩人在這一刻都已經確定了一點: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叢林深處裏,藏著他們的過去,隻是還沒發現。除此以外,實在沒法解釋這種超出常理的熟悉與牽絆。
那是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像地球背麵天空的雲朵,知道它在那裏,可是沒法言表它的形狀,也抓不住任何線頭來仔細分析。
任廣天招呼著王遙羽,他們坐在第二排正中間,帶著絕望中的希望,等待著宣判的一刻。
…………
從早上第一發冷槍開始,參加狙擊訓練的任大地,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冷槍,未經試射來進行槍膛預熱的第一槍,也是最重要的一槍!
狙擊步槍在沒有預熱時射出的子彈——最接近實戰的情形——運行軌跡與預熱後的有很大差別。實踐中,從冷的金屬槍膛裏射出的子彈,速度比從熱槍膛射出時,每秒鍾慢100米以上,同時子彈受地心引力影響落地前劃出的弧線距離——這個叫做高程——也會更短。對於長距離狙擊而言,冷槍是最難的一發。如果不能掌握那些影響因素,瞄準會出現嚴重問題,打不準冷槍,也就意味著在實戰中不會再有第二次開槍機會。
第一槍,必須百發百中,這是狙擊手的原則!
任大地接到了哥哥的信息,李四方會在這一天被宣判。他的冷槍環節,第一次出現問題,千米外那個圓形標靶,完好無損。
…………
“116,117,118……”憤怒的王小寶正在烈陽下做著俯臥撐,汗水浸透了他的軍裝,打在深黃色的泥土上。
還差92個俯臥撐、3圈基地跑、100個引體向上,他和另外9個戰友,才能完成體罰。
王小寶感覺很委屈。
作為FAST基地保衛部隊的10名待命突擊隊員之一,每天的任務除了機械裝備檢查與身體素質鍛煉外,比較清閑——因為一直沒什麼突發狀況。
可這天早上,賈三突闖寢室查這10人的狀況,無人睡懶覺更無人鬥地主,沒查出什麼問題。於是,賈三考了一道題,團部前身的4407團,在1979年2月份,對陣的那隻越南精銳師,叫什麼名字?
王小寶和戰友們曾聽過這些刺刀見紅的故事,但卻回答不上這個問題。
“團史掌握不及格!”賈三一張臭臉下了他的決定,“10名全有,200俯臥撐,3圈繞基地跑,100個引體向上。”
大家明白,這是賈三氣兒不順了,每到這時候就得有人挨整,誰讓他們平時沒站崗任務呢,這次就輪到了。
“199,200!”王小寶和戰友們完成第一項,開始進行基地跑,他大著膽子問連長,“連長,那個問題的答案是啥啊?”
這小子,是想考考賈三會不會。
“越軍316A師,還有個狗屁名字叫白頰鳥師。那次戰鬥,4407團的任務是配合其他部隊進行合圍包夾,咱們負責奪取黃連山埡口天險,控製公路兩側,切斷這個師的退路。”賈三踢了王小寶一腳,“臭小子,趕緊跑!都給我把槍扛上跑,再偷懶就腿上綁沙袋。”
望著這群士兵汗流浹背的玩命奔跑,賈三一點也沒有折騰人的快感,他的心在家鄉,今天是宣判日。
…………
寧中遠眯著眼盯著電腦屏幕看:“李四方的事,今天有結果,老師,祝我們好運吧。”
這封郵件古怪的很,寧中遠很清楚記得景山相聚的那天晚上,王遙羽的嘴裏是如何詮釋她采訪過的那個惡棍。
自從前幾天那一通電話後,他在賈三處聽到了關於這個人的一些故事。能夠聽得出來,這是一個講義氣重感情的年輕人,但這也沒什麼出奇,不值得一個每天累得像隻狗的院士多費心。
寧中遠很快又接到了郵件,那是由一個視頻與一堆數據組成的,王遙羽請他計算一下視頻中的車軌跡能否撞到死者。寧中遠沒有敷衍,他認真演算了一下,結果與王遙羽尋找其他人推斷出的基本一致:很可能沒撞到。
但這與視頻顯示的相違背,寧中遠也就沒再想這事。畢竟計算不能代替事實,而且這隻是王遙羽采訪過的一個對象,雖然也是賈三的朋友,但又不是七大姑八大姨,他這幾天一直忙於實驗,也沒再想這個事。
可王遙羽卻又在今天發來了這個郵件。
“我們”?
看來這個人,對於王遙羽,真的很重要。
賈三知道這事兒嗎?寧中遠想了想,並沒有去問。賈三可不知道,他通過王遙羽早就知道有李四方這個人。
祝你們好運吧!
…………
此時此刻,或許最坦然的是當事人李四方。
直到法官宣讀審判書之前,他都沒有出現過黑牆白點的幻象。他想這次應該是虛驚一場,不會有那種最可怕的後果發生。
莊嚴的審判長,清晰而準確地讀完了判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