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除了你,隻有書——讀俞曉群《這一代的書香》(1 / 2)

想就俞曉群《這一代的書香》寫點感受,他的這本書前天晚上讀完,連同筆記本被我揣在包裏隨身揣了兩天了,總覺得想要寫點什麼,可又總感覺一時無從說起——因為對我來說,這本書太豐富了,包含的內容、傳遞的信息太多了,那些思想是鮮活的、有層次的,非三言兩語所能言盡,我需要時間,一點點消化和整理。

一本好書,常能觸動讀者的心靈,引起讀者的共鳴,引發讀者內在深入的思考並給讀者以啟迪和聯想、回味的空間。對我來說,在這本書裏,這些都有。如果說《前輩》裏的俞曉群是過於謙卑的,自己的思想和個性並未全然釋放的話,那麼在《這一代的書香》裏則顯得更為感性和揮發自如了。

帶著滿腔的熱愛去工作和為了工作而工作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俞曉群先生在這本書裏有很多的篇幅是跟工作有關的,記錄幾十年出版生涯的點點滴滴,但點滴之中卻都帶著情感,帶著能量,認真走過,便是生命不可割舍、最為珍貴的一部分。“沒出息!甘願在愛書的心境中墮落——握一柄魚竿,在文化的寒江上垂釣!”他不願說這就是“堅守”,因為堅守聽上去太“沉重”太“壓抑”了,但很多的時候我在想,他的所做所為不是堅守又是什麼呢?有時候,可貴的品質在擁有這種品質的人看來反而是自然而然、稀鬆平常的。我發現作者對於文化和理想的執守是在《人書情未了》這本書裏,對他的信任也是從那裏開始的。這就是書的神奇和魅力。我覺得他終日與書為伴,是幸福的。

《那一場追逐,把我的夢境染成藍色》顯出了他的可愛。他任遼寧教育出版社社長期間,有誌於用教材教輔掙來的錢出錢鍾書全集,但周邊的朋友給他這個“天大的想法”潑了冷水,“其一,錢先生不肯出集子,全集就更不用說了;其二,即使同意出版集子,錢先生的核心著作也不會跳出中華書局、三聯書店、人民文學那些老牌出版社的圈子”。他搬來沈昌文沈公,出於對他誌向的同情,沈先生婉轉地將他的注意力引向了別處。後來他見到了北京三聯書店出版的《錢鍾書集》,並花1800元買下了它的限量編號版,他說:“我喜歡這套書。多年來,我一直把它們放在辦公桌正麵的書架上,時而取下一冊,拿在手上把玩。這套書在外觀上,即使運用我所有的出版經驗,也很難在設計上、工藝上和材料上,找到一絲的瑕疵……”“及此,我一個追逐錢著的失敗者,除了致敬,還能說什麼呢?”為此,他還以“一個失敗者的編輯案例”為題作演講,並解釋說:“所謂‘失敗’,不是作者的失敗,而是在我追逐作品的過程中,一種精神的挫傷;不是理念的失敗,而是在出版品質的提升中,一個新我的覺醒;不是夢想的失敗,而是在一串悠長的故事中,我的夢境被染成了藍色。”這種“精神的挫傷”是可貴的。沒有愛,哪有傷呢?

作者的可愛並不隻顯示在這一處。比如,看到沈昌文先生異常認真地糾正他們剛入道的一個小編輯信中的措辭,他說:“讀到沈先生的信,我的口中不斷地讚道:‘真是一個好老頭啊!’心裏卻膽怯起來,甚至得了一種‘寫信恐懼症’。”聽沈先生說及陳原先生對文字更為嚴謹,“比如《讀書》,無論你如何精雕細刻,到了呂淑湘、陳原手上,還會列出一大堆錯誤”,他說:“不怕你笑話,那些年我們與陳原先生交往不少,我卻從來沒有給他老人家寫過一封親筆信。不是懶惰,實在是被語言學家的目光嚇著了,出現了類似‘失語’的症候。”讀到此處我不禁啞然失笑。

比如,他思考“雞湯”(他的這碗雞湯當然是文化的雞湯):“不瞞你說,寫此文,我腦海裏整天想著‘雞湯雞湯’的,不覺被‘雞湯’弄昏了頭,甚至迷失了真實與虛擬的界分。那天走進肯德基家鄉雞快餐店,服務生問我點什麼?我脫口而出:‘雞湯!’……”他將列出的問題“在曆史名人中,誰最喜歡吃雞?”輸入百度,出來的結果竟是:洪七公、黃鼠狼、豬八戒。曉群老師說:“讀畢,我當即‘暈倒’在辦公桌前。”哈哈!如果當時不是在飛機上,我想我真的也要笑噴了!

但活潑之餘,作者更是嚴肅的。他對曆史和傳統進行追溯,因為“出版行業是最講‘傳承’二字的”。他也對現實進行思考和追問,因為他正行進在紛繁的現實當中。他思索文化問題、出版問題、心靈問題,探討“‘去職業化’籠罩下的文化出版”,追問“文化與出版,是誰發出了SOS?”評判編輯人員的專業素養和職業操守,分析高雅文化與通俗文化兩個不同的陣營。

他說,在今天經濟大熱的情形下,“講心靈問題,好像有些不合時宜。一定會有人說:‘你真是有閑心啊。都市場化了,試問心靈能賺錢嗎?心靈能當飯吃嗎?’我知道,我國的出版業正處於一個曆史巨變時期,眼下的主題詞是‘自負盈虧’‘企業化’‘股份製’‘商業化’‘上市’‘中小學教材招標’‘采購’‘免費’等等,這些問題似乎都與心靈問題風馬牛不相及。何況我們出版人每天都被經濟指標、生存問題、發展問題等壓得喘不過氣來,心髒狂跳不止,哪還有關注心靈問題的閑情。所以,在理想與現實的碰撞中,我心中的熱情逐漸地冷卻了,‘民以食為天’,我還是放一放空泛的理想,想一想現實中的吃飯問題吧!”然而理想真的是可以憑空喪失、輕易放下的嗎?不!你看,沒多會兒他又回來了:“我想到眼下的出版改革——我們的商業化情緒是否有些過激過熱?我們是否還應該多關注一些文化理想問題、心靈問題?”“想著想著,我的目光漸漸地空曠起來,心中又燃起文化理想的熊熊烈火,手中捧著《於丹<論語>心得》,頗為俗氣地在那裏喃喃自語:‘有些時候,心靈真是很值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