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放下了簾子,透過窗簾的縫隙,我隱隱看到她側臥在車內的軟榻上,閉目養神,好像誰也不想再理,我便抱著易兒走到了後麵的馬車旁,虹影他們扶著我上了車,之後她也跟了上來,不過也隻是很謹慎的坐在一旁服侍,沒有再說什麼,我也不開口,盡量護著懷裏的易兒,不讓他感覺到顛簸。
一路上,馬車裏就隻回響著車輪磕碰在地上發出的奪奪的聲音,還有懷裏的易兒不時咿咿呀呀的一些無意識的聲音,其餘時候都是一片沉寂,可就在我懨懨欲睡的時候,一直勻速前進的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我差點趴倒在車板上,睜眼一看,急忙過來扶著我,很緊張的朝外張望了一下。
前方似乎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軍探回報。
“啟稟殿下,漉郡的人馬清晨已經趕到鳳翔,與先行軍彙合攻打,剛剛有一隊人馬從鳳翔出來朝著我們過來,似乎是夏仲廷率領鳳翔餘部傾巢而出。”
“哦?有意思。”
我聽得心中一緊,沒想到楚亦君將漉郡那邊的人馬也調過來,顯然是不滅鳳翔誓不罷休,夏仲廷顯然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據城死守必然是死路一條,若能突圍,哪怕去洛陽,至少還能苟延殘喘一段時間。
隻可惜,亦宸之前精心設計的戰略部署,一旦不受他控製,便這麼容易的被擊潰了。
若沒有他,整個東方聯盟,不過是一個空洞。
我,也不過是一個空洞。
我坐在門邊,輕輕的撩起簾子朝外看去,楚亦君騎在馬上,遠遠的看了看前方,其實這裏離鳳翔還有一段距離,若真要到,隻怕也要明天,但夏仲廷既然已經出來了,自然沒有必要再往前走。
“擺下陣勢,我倒要看看,他們怎麼從我的手裏衝出去!”
“是!”
他的臉上帶著一點貓戲老鼠的得意與戲謔,竟然真的讓人在前方擺下了陣勢,我和李袂雲都從馬車上下來,他所帶來的軍隊大部分已經在這山坳的兩邊列隊站好,當然,他不可能隻設下這麼簡單的陣,畢竟這一次來,不是要戲弄他們,而是要消滅這一支隊伍。
我懷抱著易兒站在楚亦君的身後,山野林深,枯木如墳,前方一片萬裏無垠的雪白讓我的心都有些空落落的起來,我不知道自己的決定究竟是對是錯,為了保護這個孩子,而將他的母親引入火坑,我這樣的決定是對嗎?孩子長大之後,會用什麼樣仇恨的目光來看我?
似乎感應到我心裏的不安,懷裏的易兒也在不安分的動著,小手從厚厚的衣袖中伸出來抓住我的衣襟微微的扯著,凍得通紅,我疼惜的吻著他的手,又將他放回去,不停的在他耳邊喃喃念著:“易兒,原諒我。易兒……”
風中似乎傳來了馬蹄聲。
我抬起頭,看著遠方的雪原之上,隱隱的出現了幾個黑點,越來越近,越來越多,密密麻麻的好像一片黑色的潮水覆蓋上了白雪,風中有旗幟在獵獵飄揚,健馬長嘶,刀劍光寒,頃刻間,已經快要到我們的眼前。
領頭的那一個,風神俊秀雄姿英發,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但這樣的美貌,倒是與那絕色的夏葛衣有幾分神似,我立刻猜到,那就是夏葛衣的哥哥夏仲廷。
他一進這山坳,立刻發現了不對勁,急忙抬起手中的刀製住身後的隊伍,而楚亦君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負手而立。
“夏將軍,想去哪兒?”
夏仲廷一見此情景,必然心中已經猜到了七八分,眼中也露出了一絲膽怯的光,楚亦君既然能在此與他侃侃而談,必然是布下天羅地網,饒是他插翅也難飛。
幾萬人所立的地方,此時卻寂靜得一如曠野,連一聲細細的咳嗽聲都能聽到,我低頭看向懷裏的孩子,他皺了皺眉頭,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我急忙要去哄他,而就在這時,我的眼前一花,一隻手已經飛快的從我懷裏把繈褓搶走。
定睛一看,竟然是李袂雲,她將那繈褓高舉過頭頂,對著前方道:“夏葛衣,你給我出來!否則,我摔死你的孩子!”
她這是要幹什麼?!我大驚失色,急忙要上前去搶:“李袂雲,你幹什麼,你把孩子放下來!”我拚命撕扯著她的衣袖,這個時候竟然連虹影也撲了上來,跪在李袂雲的腳下:“夫人,夫人,你千萬不要傷害這個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寂靜的野地裏,伴著呼嘯的北風,一個孩子的哭聲顯得格外的淒厲蒼涼。
而就在這時,前方傳來了一個同樣淒厲的聲音:“易兒——!”
一個女人突然翻身下馬,從人群中跑了出來,她一身白衣如雪,在那雪地裏好像雪之精靈,美得那麼令人窒息,可是她滿是淚痕的臉上卻是那樣心碎的表情,想要往我這邊跑,卻被她的哥哥和部將們急忙下馬攔住。
“葛衣你瘋了——!”
“李袂雲!”夏葛衣大聲叫道:“你要幹什麼,你放了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