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聽了心頭一緊,再也強笑不出來。

他當然會有人照顧,而且鐵定是“女人”!

她低首咬唇,胸口好悶,悶得她淚都快滴下來了。不知為何,她覺得好委屈、好委屈,從小到大都沒這麼委屈過。都是他……突然間,車門簾被人掀起,天光透進,小樓趕緊將頭壓得更低。

“娘,你一路小心。”冷如風和娘親說話,雙眼卻直盯著一旁低垂著小臉的小樓。

“我不小心成嗎?”她諷道:“就算路上被人打財劫貨,你人離得大老遠的,我和你這不肖子求救有用嗎?哼!”

這兒子真是沒用,光會盯著媳婦瞧,也不會安慰人家幾句。才成親兩個月就要一別幾個月,這不是和兩天打魚三天曬網一樣無濟於事嗎?

再瞧瞧媳婦的肚皮,看那樣子也不像有了;她抱孫的願望看來又要往後延了,真是的。

聽了老娘的話,冷如風隻能苦笑,卻見小樓交握在膝頭的手背上有著水滴。 那是什麼?

他才在懷疑,又一滴水珠滴落。他心神一震,怎樣也沒想到她竟會哭了。

擱在車門上的手差點伸過去,他握緊拳忍住了!當另一滴淚水滴落,他受不了的放下門簾,瞪著那厚重的門簾,她垂首的身影依然清晰的印在眼前。

天,他不知道她的淚水竟能如此嚴重的幹擾他的決定。

怕馬車再不走他就會將她強行抱下來安慰,冷如風忙麵無表情的呼喝車夫起程。

三輛馬車漸行漸遠,他轉身進屋,直至回到書房,都還無法拋開心頭那股束縛。

她為何哭了?真是如此不願南下嗎?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懂她究竟為了什麼不想離開長安。

是不是……他不應該和她冷戰?如果他能好言相勸,弄懂她的心結,再從中開解,這樣是不是會好點?不管怎樣,她都比他小了十多歲,他實在不該和她鬥氣的。

瞪著桌上滿滿該處理的文案,他壓根提不起勁來,滿腦子想的,就是她安靜低首坐在馬車內的委屈身影。

“該死的!”冷如風低聲喃喃咒罵。他不能再想她了!現在重要的是將所有該做的事做好,等所有事情完結了,他有的是時間來和她溝通。

婦道人家就是愛哭,掉幾滴淚沒什麼大不了的。

想是這樣想,但他心底深處還是緊緊揪著,催促著他快點將事情辦好,早早南下和她團聚。

小廝進門將桌前的燈座點上火,補足了寒冬白晝不怎麼明亮的天光。案上文字更加清晰,冷如風振筆疾書,開始寫下欲隱退江南的奏折。

行行複行行,小樓一行人到了洛陽,眾人便在河堤旁的客棧打尖,準備明日一早改走水路,坐船從運河南下至江南,再由長江轉往洞庭。

寒冬夜,難得有一輪明月。

小樓坐在二樓窗台邊,思緒飄渺地望著寒夜中的洛陽城。

如此安靜的月夜,使她能清楚聽見流水泛泛的聲音。河上人家點上盞盞漁火,那些昏黃的燈光看似溫暖,卻又不時晃動,隨著波流搖蕩,看起來很不安全。

似乎沒有什麼是真正安全溫暖的,不是嗎?

“這夜景很漂亮吧?到了南方,一入夜,河上會有更多燈火。”

“嗯,是挺漂亮的,可是好像不怎麼安全。”小樓回過頭來,發現方才說話的是住在隔壁房的婆婆,她忙要起身,冷氏卻伸手示意她繼續坐著。

冷氏上前來到窗邊坐下,視線也瞧著窗外。

“是不怎麼安全,但南方多得是人家長年住在水上呢。”

“真的?”小樓驚訝的問。

“當然是真的。你公公生前有陣子便是在蘇州當官,那時如風才十歲大,卻老愛往外頭跑,在蘇州城裏還是個小霸王呢。”

“啊?”小樓有些詫異,原來他小時候也沒比她好到哪裏去嘛。

冷氏話匣子一打開,舊時的記憶便如走馬燈般浮現眼前。她望著點點漁火,提起舊時趣事。

“南方多水道,每當夏日,孩子們都愛下水嬉戲。如風自小學什麼都快,又好強,所以咱們陪同老爺上任才月餘,他便從滴水不沾的旱鴨子成為水中蛟龍。有次他在我麵前就跳下湖去,差點把我嚇暈過去,他爹火冒三丈的罰他整個夏天都不能出去,他氣得抗議,爺兒倆差點吵翻天,結果就這樣嘔氣嘔了一夏天。”

“他們兩個人一樣固執,都不肯先低頭;如風無論他爹怎麼鎖住他,他都有辦法溜出去玩水,回來時還故意全身都弄得濕淋淋地,正大光明的從大門走進來,氣得他爹直跳腳,若罵他是不肖子,一天到晚嚷著要請出家法揍他。”

小樓噗一聲笑出來,想像著小胡子兒時淘氣的模樣。“後來呢?他有被打嗎?”

“被打?”冷氏挑眉失笑,沒了莊重的模樣,“嗬嗬,他每次都跑給他爹追,真要不行了就來和我撒嬌,從沒真正被打過。後來有一次他又偷溜到湖邊玩水,沒想到腳在水中抽筋,差點淹死在湖裏……”說到這裏,她收起笑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