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平自被過繼出去就打算好了,不論考得上考不上都不能再在杜家呆下去了。杜二老爺原先還有些慈愛,但這些年來被枕頭風吹得越來越偏心了。自繼母生了兒子之後,連原來的長子嫡孫杜尚謹都越來越不待見了。若是沒考上,估計就算自己與謹兒餓死他都不會搭理,若是自己考上了,秀才怎麼也能有三百畝田的免稅待遇,也不用服徭役,更不用說其他的好處,他定是會來找些便宜占占。
杜仲平打算去投袁將軍。這位袁將軍跟著太祖爺從北打到南,封賞時他卻自己提出要去北邊鎮守,防著蠻人;又有一位沐將軍,自請去守雲南,防著土人。皇帝大喜,便封了袁將軍鎮北將軍,沐將軍安南將軍,世襲罔替。又因為北邊人少,皇帝允他招收人員屯田。燕北之地苦寒,一年中有小半年都是冬天,因此袁將軍招來招去流民來投的多些。
杜仲平中了秀才,就去官府辦了路引等物,要投往燕北去。正巧袁將軍麾下有一隊兵士帶著招來的人往北去,便一路行去。去燕北的大多是在南邊過不下去奔著屯田分地去的,像杜仲平一夥居然趕著騾車還有頭驢的,分外引人注目起來。
再看主人居然是一個少年,一個半大少年再加上一個粉嫩娃娃,連帶隊的軍官都好奇起來。待看過他們的路引文書等物,知道那半大少年居然是個新出爐的秀才,眾人不禁豎然起敬:中了秀才就不算白丁了,見了官老爺都可以不跪。原來南方文風盛,出個秀才不算什麼,可是現在打仗打了十幾年,識文斷字的都不算多了,更別說往燕北去的,有功名的就少之又少了。因此,一路上,帶隊的軍士對他們頗為照顧。
一路上,杜安趕著騾車,車上裝著他們的所有家當加上個小少爺杜尚謹,杜仲平就騎著毛驢跟在旁邊。
杜安人少時就跟他嘟囔:“有了功名就應該置些田地,過些年少爺再考個舉人老爺,也就發達起來了。哪有像少爺這樣拋家舍業背井離鄉的?也該讓那些小人看看,少爺原本多老成的人,怎麼一下衝動起來了?”
杜仲平一邊逗著謹兒一邊道:“少爺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什麼叫衝動?你當舉人那麼好考?隻靠著大哥在時打的底子,考個秀才已經是僥幸了。咱們南邊文風盛,再過兩年日子好起來,不定多少人去考。我又沒有本事去請好師傅,又沒人引薦,如何考得中?隻一個秀才,若是置了田地,有那麼一家在傍邊,如何保得住。不如往北邊去。我已打聽過了,袁將軍治軍嚴謹,招去的人都分些田地耕種,隻照常交些稅就是。北邊有功名的到底少些,地方上多少會照拂些,又遠遠離了那家人,有什麼不好?”
杜安便不言語了,心中暗想,自家少爺平時看著不顯,其實最是個有主意的,但凡下了決心,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隻是從沒去過北邊,聽人說是極冷的,不知少爺有個什麼章程,要早做準備才好。
回頭正要與杜仲平商量,就看他正教著小少爺背“人之初,性本善”,不禁大為頭疼:“少爺,您當初啟蒙時也有五六歲了,如今小少爺才三歲,如何懂得?”到底將他趕到一邊去。
杜仲平自從離了杜家,便將老實木訥的麵具拋到一邊了。他早想好了,要遠遠離了杜二老爺。這種年代,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特別是讀書人多的地方,不管當父親的有多不靠譜,當兒子的都不得不聽從,要不然就得被吐沫星子淹死。若是杜二老爺靠得住,他到樂意當個好兒子,但現在明顯靠不住,自然要離得遠遠的。
雖說他已經過繼出去了,但是說不準會有什麼幺蛾子,還是走的遠遠地放心。再說,別人都將北方視作畏途,不是過不下去的誰也不會去,但是於他來講,卻是上輩子活了二十來年的地方。
娘和嫂子的嫁妝除了留了幾樣做念想,剩下的都折變了銀錢。在杜家時一味裝窮,再苦都沒拿出來用過,一路北行時,路過大的州府,杜仲平就會收羅些種子、書籍等物,堆到車上留作後用。
緊趕慢趕,這一隊人馬總算在剛入秋的時候到了燕北。
——————————————————————————————————————————
到了燕北之後,所有的移民都被打亂安置,杜仲平一家就被安置在了錦陽城外靠著青牛山的村子裏。
這村裏因為多是卸甲歸田的軍士,蓋得都是些青磚紅瓦的房子,各家場院又都極大,裏正就把村東頭的一間院子分給了他。
這院子極大,房前屋後隻怕各有一兩畝大,隻是房子雖是磚房,卻隻有三間。
杜仲平抱著謹兒,杜安把騾子和驢子拴好,跟了進來。三間房裏有東西兩間是住人的,都靠北牆盤著炕,中間一間北邊是廚房,東西各一個灶台,連著屋裏的火炕。當中間起了半截牆,把廚房隔開,又不擋光。前邊是放點東西或是放些桌椅做飯廳都好。屋子裏寬寬大大,十分敞亮,隻是一件家具都沒有,連那炕上都是光禿禿的露著。再看院子裏,也都荒著,淨是野草,零散幾顆不知道什麼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