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這些年互市的緣故,錦陽城裏是越發的熱鬧繁華了,不說別的,就是大的客棧都多了好幾家,哪裏還像剛開始時商隊都在城外呆著了?如今已是另一種氣象了。
話說這正是開春的時候,城裏最大的悅來客棧門前來了位客人,這客人趕著輛騾車,穩穩當當的停在了客棧門口。夥計一看,忙迎出來:“杜老板來了,快裏頭請!”
那杜老板跳下車來:“不忙。”轉身撩開簾子,從裏頭抱出個十來歲的孩子出來。夥計這才把騾車牽到後院去。
這頭杜老板拉著那孩子進了客棧大堂,掌櫃的早迎上來問了好,又引著進去坐下。
自開這客棧以來,各式米麵菜蔬之類差不多都是從這個杜老板這裏進的,據掌櫃的所知,這城裏幾家客棧倒是大部分都依仗著這個杜老板的。按說這也沒什麼,真要說起來這買家更能拿腔拿調一些,錦陽城周圍不少的村子,實在也不缺什麼。隻是這個杜老板卻是不一樣,他還和南邊來互市做買賣的大商家關係都挺好,凡是商隊的各式物件都是這杜老板一手操辦,這些年下來估摸著實有點兒家底的。
隻是,掌櫃的拿眼睛上下掃了一掃這杜老板渾身上下,隻穿著青色的細布長衫,頭上發髻上用的也隻是個木頭簪子,看著烏潤有光倒是挺好看,隻是渾身上下卻沒有一件金的銀的,這一身雖然整齊,雖然到底有點兒寒酸了。要是個不知根知底的,怕是看不出是個財主。
掌櫃的一廂往裏頭讓,一邊問道:“怎麼今兒沒見杜小公子?這位小哥兒是?”
杜老板笑的眼睛都眯起來:“謹兒頭年考了童生,如今正在家裏備考,準備今年的院試呢,如今哪有功夫跟著我亂走?這是我家兄長的孩子,鬧著要來。水生,問伯伯好。”
那小孩兒虎頭虎腦的,聽話的問了好,眼珠子滾碌碌轉來轉去的看著大堂。掌櫃的忙應了,又大聲叫夥計上盤子點心來。
心裏暗暗歎氣,這人和人就是不一樣,要說這杜安悶聲發財,沒有人嫉妒惦記那是不可能的,偏偏人家命好,剛開始是和當兵的走得近,讓他穩穩地占了第一手生意,等到生意越做越大,眼見著當兵的要攏不住了,他家的兄弟偏偏又中了舉人。二十歲出頭的舉人,在這錦陽城裏算是頭一份兒了,那是能跟當官的直接說上話的,就憑這這一出,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就得在心裏掂量掂量。
也不是沒有下絆子的,早就有人說,這杜家既然是書香門第,就不該沾手這些買賣,隻是把這事捅出來才知道,人家這杜家哥倆不是親兄弟,甚至連親戚都算不上,認真細究起來,一個是富家公子,一個是忠心仆從,雖然現在這杜老板脫了籍,仍然掛念故主,不離不棄的照應著。傳來傳去倒是傳出一段佳話來,北邊的漢子哪個不讚那杜舉人一聲仁義?又有哪個不讚這杜老板一聲忠厚?費了半天勁兒,倒是讓人家名聲越發好了!
再加上那杜舉人小小年紀,自來了燕北就開始教書育人,培養出多少讀書的種子來?雖還沒有真正中了秀才舉人的,童生可是已經有了好幾個,中秀才眼見就是早晚的事了。就是這錦陽城裏好些能寫會算的夥計掌櫃,也都拜在杜舉人門下讀過書識過字。這杜家威望一天大過一天,倒是沒有什麼不長眼的去找杜家麻煩了。
因現下不忙,掌櫃的就一起坐下陪著杜老板說話。這個時候杜老板進城來,顯見是因為互市的日子近了,商隊快來了,可不得提前過來候著張羅?兩個大人一邊說著閑話,一邊往外頭張望。那小孩兒倒是乖巧得很,在那裏對付著那盤點心。掌櫃的分心看去,雖是鄉下的孩子,但是也看得出家裏很是重視的,不說別的,就是那脖子上掛的明晃晃的銀項圈,下頭還綴著個長命鎖,怕不有好幾兩重。再看孩子行為舉止,雖然有新鮮點心放著那裏,卻絲毫沒有一般孩子的狼吞虎咽,隻掂了一塊,細細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