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 / 2)

自從謹兒離了家門,家裏幾個人都有些坐臥不寧的。不用說杜仲平與杜安,把孩子看得心尖子似的,從小也沒離開過一天,就是方勝趙八兩個,自杜家來了這些年,謹兒也是在自家眼前長大的,日日在一處,並不比自家孩子感情淺。想著春日事情多,找些事做也讓日子過得快些,偏生有個水生在跟前,張嘴閉嘴的“謹兒哥哥”,勾得大人也是時刻忘不了的。

杜安雖忙著買賣的事,也沒少了掛心,麵上不免就帶出來,甚至不忙的時候有些發愣。這些買賣人都是極通人情世故的,如何看不出來?待待問了緣故,少不得寬慰他一二,又將出些新鮮事物給杜家小少爺做賀——誰也不會說考不上不是。轉過身不免感歎這杜安果然是忠義之人,舊主的孩子也時時放在心上,就是自家孩子恐怕也隻是這樣了。

杜安每日裏收羅些新鮮事物帶回去,卻沒有了謹兒撲上來叫著“安叔”哄自己給他做好吃的,也不見人把帶回來的東西挑挑揀揀的,也自覺沒了趣味,隻把東西一放,提不起精神來。

杜安還好些,好歹每天有事做,可以時間過得快些。杜仲平在家裏,上午還好些,教教學生,等下午沒什麼事了,真叫一個難捱。常常一頁書看了半天也翻不得頁,一盞茶水放涼了也不知道喝上一口。那葡萄已經漸漸長出葉子來了,一架的好蔭涼,放上桌椅正好讀書的,如今隻被他用來發呆罷了。旺旺也經常躺倒他腳邊,挨挨蹭蹭的。杜仲平俯身摸摸旺旺一身滑順的毛:“你也想他了吧?如今他不在家,也沒人給你開小灶了,也沒人給你梳毛了!”旺旺喉間嗚咽一聲,搖搖尾巴,有些無精打采的。

杜家倆人夜夜趴在被窩裏算行程,今兒該到地方了,後兩天該考試了,一時該出成績了,再後兩天該回來了。其實算來算去謹兒也不能早回來一時半刻,可是偏偏就忍不住。

算到考試的人該往回走的時候,杜安也忙得差不多了,天天在周圍收羅些謹兒愛吃的魚蝦之物養著,念叨著出去定吃不好,回來可要好好補補。杜仲平雖麵上鎮定,卻天天扯著脖子往村口的方向望。方勝也想得很,拉著杜仲平兩個商量著謹兒得中秀才,回來要請村裏人吃一回酒才好,把些個要在哪裏擺酒,要請那些人,請個什麼樣的廚子的話拿出來翻來覆去的商量。又想起杜仲平對謹兒期望頗高,功課上一向要求嚴格,雖然謹兒一向是個穩妥的,但到底年紀小,要是有個萬一,怕杜仲平生氣,又想了好些話轉著圈的勸他。他話說得隱晦,杜仲平這幾日又有些魂不守舍的,聽了半日才反應過來,不禁又是感動又是失笑。這幾人隻在家裏亂晃也就算了,趙八才不管這些個,得閑了帶著水生,爺倆個一天十七八趟的往村口晃悠。

殊不知謹兒那邊卻是順利得很。

謹兒是頭一回考,可是大柱他們大的卻不是頭一回了。杜仲平本來就是經曆過各種考驗的人了,想當年的時候高考九科都考過,現在隻考一科有什麼難的?就是考試時搜身、單間等,比起高考的那種緊張,也就是那麼回事了。故此杜仲平考試都是很順利。等到他的弟子去考,卻沒有他那份從容了。大柱足折騰了兩三年才得了個童生,杜仲平回頭摸摸下巴,仔細想了一回,自己的學生自己知道,雖說悟性沒多好,可是功課是踏實的,想要驚采絕豔文采風流是不可能,可是也不至於這樣啊?想當年杜仲平他們學校最會的一招就是針對性教學,每次考試都和高考一樣要求,最後學生考得都還好。杜仲平如今見學生無論怎麼說也少不了緊張,幹脆,把這招學了起來——頭考試三四個月,把家裏幾間房子做成隔間,搞個模擬考。雖旁人看著好笑,但是對沒經過的學生來說,往那小隔間裏一坐,鴉雀無聲的,那緊張勁兒一下子就上來了。一次兩次緊張的語無倫次的,答卷答得亂七八糟;五次六次,心下就稍稍放鬆了;等到折騰個兩三個月的真正進了考場,心裏也就坦然的多了。

謹兒在家一樣的被他爹折騰過,他本身功課又比別人好,幾次考試也都順利通過。要說這回院試他還真不用擔心,唯一的問題是他想家了。

當初離家出門時有點兒小傷感,轉眼被出門所見的新鮮轉移了注意力,更別說身邊又有好幾個夥伴一起嘰嘰喳喳,一路上倒也熱鬧。可是到了晚上,安靜睡下時就控製不住的有點兒想了。等過後幾天,新鮮勁兒過了,不管是飲食還是坐臥起居都不如家裏自在。而且,謹兒沒誌氣的吸吸鼻子,他自從記事起就沒離開過爹爹,就是偶爾爹爹不在,也是有安叔陪著的,如今兩個親近的人都不在身邊,心裏說不出的難受。他又和別人不一樣,他家沒有別的親戚,就是出去串門,在別人家住個兩天的時候都沒有,一想起家來,鼻子就有些酸,又怕被人見了笑話他,幹脆埋頭進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