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簡直是一片世外桃源。
隻是,為什麼總感覺,小院裏缺了點東西。
對了,小院的主人呢?
張易連忙走過了葡萄架,踏上了台階,站在了屋簷下。這時,一股腐臭的味道突然傳到鼻前,張易的臉色一變,急忙推開了堂屋那緊閉的門。
門內,攤在地上的涼席上,姥爺和姥姥正躺在上麵。
張易隻感覺腿一軟,便跪了下來,眼淚已不受控製的嘩嘩而下。
堂屋的地麵是水泥地,冰冷而粗糙,張易跪在地上,膝蓋蹭著地麵,就這麼一步一步的磨了過去。
等張易來到二老的遺體前的時候,膝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膝蓋很痛,血肉模糊的膝蓋還在與地麵接觸著,在體重的壓迫下,那種疼痛感更是一路飆升,直逼人類的承受極限。
然而,膝蓋的疼痛,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心痛。
眼在流淚,心在滴血。
心痛之後便是仇恨,無論是誰害死了二老,張易縱然是死,也要讓對方付出代價。張易連忙查看屍體,隻是這一看,張易便愣在了那裏。
姥姥的屍體並不正常,指甲突出而尖銳,牙齒尖利異常,這是喪屍化的表現,姥姥竟然變成了喪屍。
不過變成喪屍的姥姥已經被斬斷了脖頸,不會再以活死人的身份在世間遊蕩。
這才是死者最好的歸宿。
以喪屍的身份存在世上,活不活,死不死,靈魂無法歸於天地,進入不了輪回,這是對死者莫大的侮辱。
人變成喪屍之後,失去了靈智,也就沒有了感情,有些奇怪的是,姥姥的臉上,竟然有著淚痕。
姥爺並沒有變成喪屍,死因是手腕動脈被切開,流血過多而致。
令人欣慰的是,姥爺走的很安詳,嘴角還含著微笑。
那種笑容很奇特,有一種影響人心的力量,明明是出現在逝者的臉上,卻給人一種平靜而溫暖的感覺。
二老即便已逝,手卻依然相牽。
在二老的屍體旁,還有著一把染血的菜刀。
張易殺過很多人,見到過的屍體更是千千萬萬,隻是看了一眼,張易就明白了二老的死因,所以,張易愣在了那裏。
因為自己無仇可報。
無論是姥姥的脖頸,還是姥爺的手腕,都是被那把菜刀切開的。
姥爺的死跟別人無關,他是自殺而死。
張易看了一眼堂屋裏的擺設,一旁的桌子上,還有幾塊已經切好,卻沒吃完的西瓜,那紅色的瓤,一如愛情,甜蜜而溫暖。
張易的腦海裏,閃現出了幾幅畫麵。
末世來臨之時,姥爺用菜刀切開了西瓜,跟姥姥一切分享著甜蜜。突然,姥姥變成了喪屍,在本能的控製下,向姥爺撲來。
姥爺忍痛,用菜刀讓姥姥得到了歸宿。
之後,姥爺不忍姥姥獨自一人上路,心痛之下,用菜刀劃開了自己的手腕。
鮮血在流淌,生命在逝去,姥爺卻感覺不到痛苦,他隻是微笑,隻是牽著姥姥的手,隻是用一生的溫暖,陪伴著姥姥走過最後一程。
這就是祖輩的愛情。
樸素而偉大。
愛,這個簡簡單單的字,卻是無比的複雜。
張易不知道,究竟是愛的有多深,才能讓姥姥即便已經失去了靈智,卻還在撲向姥爺的途中,留下了傷心的眼淚。
張易不知道,究竟是愛的有多深,才能讓姥爺甘願赴死,在生命的盡頭,牽著姥姥的手,露出開心的微笑。
愛,真的有這麼大的魔力嗎?
張易自己想不明白,最後在姥爺那裏找到了答案。
當張易將姥爺的屍身搬開後,在屍身所在的地麵上,發現了八個刻字,“此生銘誌,至死不渝”。
夕陽,總是溫暖的。
杏樹下,一座新墳剛剛完成。
既然二老選擇了無論活著死去,都要不離不棄,張易就尊重二老的選擇,將他們合葬在了一起。
張易坐在墳旁,膝蓋已經結痂,手指卻因為挖墳,而變得血肉模糊。張易卻全然不在意,而是抽出一根煙來,叼在了嘴裏。
火柴發出溫暖的火苗,點著了香煙。
張易深深的吸了一口,想要學著那些老煙民們,從鼻孔裏噴出煙氣,最後煙氣沒噴出來,反而把自己給嗆到了。
煙氣嗆到胸口,火辣辣的。
張易卻笑了起來。
張易不抽煙,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的此刻之前,張易從來都沒抽過煙,這煙,這火柴,都是從姥爺家裏找到的。
原來,抽煙就是這個味道。
夕陽下,張易叼著煙,慢慢悠悠的走著山路。
山林叢野,花草交映,山路旁的綠樹青草,顯得格外溫柔而寧靜,微風下,陽光將張易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