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1 / 3)

我可能真得病了,但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可以說我的頭漲得厲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還好,我終於回到了老家。在此之前,我偷了家裏的錢,從老爸在北京的店鋪裏逃了出來。我一直想找個安全的地方,於是想到了在鄉下的老家。老家是一座兩層高的灰瓦房,住在這裏的隻有我年過九旬的曾祖。曾祖一直由一個我們家人雇來的六十左右的老婦人照看著,而且我的曾祖是個老共產黨員,又受鄉裏的組織照顧著,每年過節都會慰問他。而他,我的曾祖每天必做的就是出來曬太陽,生活安逸而快樂,隻是他的身體一直不太靈活,隻要摔一跤,就會爬不起來。至於我的曾祖母早在十幾年前就過世了,我連她的麵容都沒見過,隻是在老家的牆壁上看過她的黑白照片,很慈祥,比起曾祖的暴躁,她是個好妻子。據說,曾祖母死的那天,我的曾祖哭得一塌糊塗。我的父親說:“曾祖是個愛麵子的人,從來不會當麵哭,一直要保持他的形象。可那天,我看得出來,他是很愛他的妻子,當這麼多人都控製不住心情。他試圖想控製自己的麵部表情,這隻會讓我們看見他更難過的扭曲的臉。曾祖的傷心可見一般。”

我一直很看重曾祖的有情有義,知道老家才是我希望的世外桃源。等我到了老家的那天,天空下著蒙蒙細雨,我忍著頭痛,一步步地踏入老家的木質大門。曾祖還在自己的陰暗的角落裏閉著眼睛,好像是睡著了。我沒有驚醒他,但卻嚇了那老婦人一跳,她問我:“你不是在北京嗎?你怎麼下來了?”

我說:“我,頭很痛。”

老婦人問:“你吃過飯了嗎?”

我說沒有,於是她就把一些剩下的飯菜熱了一下。在此之間,我看了一眼牆上的表,已經是下午一點了。我想曾祖是看天在下雨,就沒事可幹的呆在家裏。其實他應該喜歡太陽的,因為我看得出來,從小我是看著他一點點老去,像夕陽落下一樣。曾祖不知道現在的太陽有多毒,我跟他說過,臭氧層有個大窟窿。可他是個老人,聽不懂什麼是臭氧層,所以不知道現在的太陽曬多了會得皮膚癌,好在在他去世時不是因為皮膚癌,看來是我過慮了。其實,太陽對晚年的他已經是離不開了。

我吃著剩菜剩飯,想起自己的病情,頭依舊痛得厲害。可是我到天壇醫院檢查時,醫生檢查不出什麼病情。那時我還以為自己快不行了,病情開始惡化了。的確,我是生病了,但不是想像中的頭腦裏有什麼東西,而是精神分裂症。

我打算在老家度過餘生,這裏養育了我,生我的地方也是這裏,唯一不同的是那太陽有些毒辣。

我在老家像曾祖一樣曬著太陽,然後就是吃飯看書。在北京出發來老家時,我就在王府井的新華書店買了三本書,這三本書是我自認為可看的。分別是季羨林的《清塘荷韻》,《徐誌摩詩集》,還有丹.布朗的《達芬奇密碼》。《清塘荷韻》是我隨便挑選的,而《徐誌摩詩集》是我想詩化自己的文章的願望的一種表現。說到文學,我就覺的寫文章不應該執著於故事情節,而更多的放在文字裏。《達芬奇密碼》是我看過最好的商業文學,是我高中時一個同學說過他寫得很好,而且這本書當年的確很紅,因此三本中,我認為就屬他寫得最好。我看了《達芬奇密碼》時,我的爺爺奶奶因為聽聞我回老家了,從北京的店鋪裏千裏迢迢趕了下來。那年是二零零四年,我的大災大難年。

曾祖不明事理,以為我輟學了,姑且是輟學了,因為我連高二都沒上完,就嚷著頭疼,上了北京看醫生。他把我罵了一頓,而我什麼都沒聽清楚,他說的是家鄉的方言,而我有不會方言,這點老是讓本地人笑話我。他說的有些話,我至今能記得,盡管不是原來的本意。他說:“人是離不開書的。”後麵,我迷糊了一下,想:我是個將死的人了,跟我講這些有什麼用。接著,他又說:“學習很重要。”我又迷糊了一下:我快死了。而後,他又說:“孔子不是說了許多大道理嗎?你不懂嗎?”我點點頭,這句我聽懂了。然後,曾祖侃侃而談,他用他的方言使我一個字都沒聽懂,我隻能點點頭說明白。

我的幻聽很嚴重,盡管當時的我還不知道這是幻聽,以為是某個特異功能的人和我心靈感應。我叫那人為老爹,因為我覺得他什麼都懂,就這麼叫了。有一次,我問他:“我小時候撒過一次謊,是我記憶中第一次,是哪次?”

他很客氣地回答道:“那次你作業沒做,老師問你為什麼。你拿出一支簡短的鉛筆,哭著說,我家很窮。結果老師原諒了你,以為你沒有筆寫作業。其實,你家是小康之家。“

“我服了你了。”我無奈地回應道。

有時候,他很討厭,二十四小時都會盯著你,看你吃喝拉撒,你不得不時時刻刻做到最好,因為做得不好,他就會笑話你,甚至好不客氣的斥責你,用得語言又不吐一個髒字。我有時真得很傷心,又對他無可奈何,微微的有一些敬意,但更多的是討厭。他在我睡覺時說,洗澡時說,看電視時說。基本上他是個話匣子,什麼都說,說得你心煩他也不會煩。而且他美其名曰是為了我好。我有時真地想殺了他,可是又找不到他的人。他是人嗎?我想。他說他是,而且確有其人。我開始也相信了,直到我吃了抗精神病的藥物才恍然大悟,他隻不過是我大腦混亂時捏造出來的虛擬人,他不存在,也不可信。我還以為自己有了一個朋友,交心的朋友,可惜他是假的。也許這就是精神分裂的可怕。還好,我沒做什麼錯事,比如殺個人之類的事情。因為,我發現精神分裂的狀態下我什麼都有可能。當然,這些發現是在我有了自審能力以後的事情。至於什麼是自審,我在得了精神分裂症以後,接觸最多的一個詞。估且我的理解是:自審,就是自我是非的判斷的能力,重點指對事件的真假的判斷。精神分裂最可怕的是分不清事情的真假,大腦裏的幻象有時我們會當真。

我被送進醫院時,正好是暑假。在此之前,我做了太多不可想象的事。有時,我會覺得靈魂會出竅,有時會去找那個老爹。在奶奶後來回憶,她現在都有點後怕。我會無緣無故的跑進別人家裏,嚇得別人都不敢講話。其實,我是在找老爹。而一天夜裏,我突然感到自己的靈魂出竅了,而且還荒唐的認為靈魂出竅會要了我的性命,於是我用手捂著我的心口,因為我隻有這樣,所謂的“靈魂”就不會跑出來。夜裏熱得我直冒汗,就跑到樓下的水泥地麵去散熱。一個人赤膊上陣,大字一般躺在水泥地上。奶奶終於意識到我的病情在惡化。有一天,我的阿健叔叔來了。他是個開門診的醫生,對精神病有些了解,勸我奶奶帶我去看精神科醫生。於是,消息傳到我的父母那。我的父母早已經離異,一個在西藏,一個在北京,都是老實的商人。那天夜裏,父母奇跡般都出現在我眼前,這是我多年未見的。我卻因為被老爹的聲音引到了戶外,他跟我探討了一下人性。我說:“你可以滾了!”他就叫嚷道:“我死了!”然後,就傳來哭聲。是老爹在哭。也是我的老媽在哭。老媽還責怪我的父親(不是那個叫老爹的虛擬人):“當初就不該離婚!看孩子成什麼樣了。”

第二天,父親開著車把我們帶到當地的精神病院。接見我們的是一個中年醫生。醫生先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你不都知道嗎?”我很詫異,因為老爹那個虛擬人曾跟我說周圍人都知道我的名字,認識我。

“你先下去一下,我跟你的父親聊一下。”醫生似乎也明白了一些,就這樣對我說。

我被母親帶到樓下,坐在走廊裏的一排座位上。母親就和我奶奶聊著一些事情,我卻和那個老爹對罵起來。我衝著空氣罵罵咧咧著,我的母親也無可奈何地哭泣著。而我隻想把這個該死的老爹趕走,可是他安靜了一會兒,又歇斯底裏地罵我懦弱。我頭疼地厲害,隻能坐下來。母親可憐地遞給我一個蘋果,希望我能安靜下來。我啃著蘋果,冷汗直流,我突然感到自己大限將至,哭了!母親撫著我的背,說:“沒事的,過一會兒就會好的。”

我哭著說:“我要死了。”

“怎麼會呢?”母親含淚苦澀地笑道。

“真的,我感覺到了。”我恐懼地說。

“沒事的。”母親有點擔心地求助奶奶:“怎麼辦?”

奶奶這時還有點鎮定,她對我說:“你會好起來的。”

我可怎麼都不相信,說:“什麼時候?我要死了!”

“不會的。”奶奶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大概一個小時,父親下來了,他一臉沮喪地說:“我們去湖州吧。”

這個決定救了我的命。湖州第三人民醫院最著名的就是精神科。父親開著車,把我們帶到了湖州,一路上花了半天時間。我的那位老爹,不停跟我搭訕。

我對他說:“我要去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