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讀書劄記(7)(2 / 3)

在社會中,人本身的存在就是社會的活動,是社會共同活動的結果,每個人的自然存在因此成為具有人的意義的存在。因此,馬克思所理解的時間與空間不是外在於人的活動的、僅僅具有一維持續性和三維廣延性的時間與空間。馬克思的哲學立場是:“時間實際上是人的積極存在,它不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發展的空間”。人的存在是人的實際生活過程,是人的實踐活動,實踐活動的展開就是社會的時間和空間。

在理論本性上,辯證法與本體論密不可分。沒有本體論的辯證法隻能流於空洞的形式,反之,沒有辯證法的本體論隻能是抽象的理論。辯證法與本體論乃是一個整體的兩麵,二者同時“在場”:本體不是凝固、靜止、萬古不變的,本體總是要展開、綻放的,而辯證法就是本體展開和綻放的方式。辯證法是本體論內容的展開,本體論是按照辯證的方式運行的本體論;本體論是辯證法運行的載體和依托,辯證法就是本體論展開的邏輯。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盧卡奇稱馬克思主義“按其本質來說是本體論的辯證法”。

這種“本體論的辯證法”就是人的實踐活動自我展開的辯證法,是“否定性的辯證法”。正如馬克思所說,“辯證法在對現存事物的肯定性的理解中同時包含對現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辯證法不崇拜任何東西,按其本質來說,它是批判和革命的。”由此,我不禁想起馬克思的又一名言,即“對實踐的唯物主義者即共產主義者來說,全部問題都在於使現存世界革命化,實際地反對並改變現存的事物”。這就是說,在馬克思的哲學中,辯證法與唯物論的統一首先是本體論意義上的統一,而這種統一的基礎就是生存論的本體論,即實踐本體論。在馬克思哲學中,“生存論轉向”與“實踐論轉向”是一致的,或者說是同一性過程中的兩個方麵。

在馬克思的哲學中,真理也不是一個單純的認識論問題,它同時是一個本體論問題;真理也不是一個單純的知識論哲學的問題,它同時是一個生存論哲學問題。人與真理之間的關係首先是一種存在關係,然後才是一種認識關係,關於真理的“存在關係”比“認識關係”更始源。馬克思總是把真理與現實的人聯係起來考察的,總是把真理當作人的生存的真理,即當作人的生存活動的展開狀態來看待的。這是因為,人是在生存活動的展開狀態中與外部世界建立關係的,隻有在這種關係中,外部世界才能成為可把握的,才顯示為真。真理“並不是由人類‘主體’對一個‘客體’所說出的、並且在某個地方——我們不知道在哪個領域中——‘有效’的命題的標誌”,真理“乃是存在者之解蔽,通過這種解蔽,一種敞開狀態才成其本質,一切人類行為和姿態都在它的敞開之境中展開”(海德格爾語)。

實踐是一種自由自覺的開放狀態,隻有通過實踐,陳述的正確性才是可能的。因此,使正確性得以成為可能的實踐就必然具有更為原始的權利而被看作真理的本質。“真理原始地並非寓居於命題之中。”(海德格爾語)真理不可能僅僅通過陳述、通過認識就能被揭示出來,它必須在人的實踐活動中才能呈現出來。“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這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人應該在實踐中證明自己思維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維的現實性和力量,自己思維的此岸性。”(馬克思語)

在馬克思哲學中,曆史觀與本體論也是密切相關的。曆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理解曆史就必須了解人及其實踐活動。全部社會生活在本質上是實踐的,曆史不過是人的實踐活動在時間中的展開。從作為人的實踐活動的展開過程來看,曆史是作為主體的人的自然史,人在改造外部的自然時,也改變著他自身的自然,這是同一過程的兩個方麵。在這個意義上,可以把曆史看作人作為“能動的自然存在物”展開其自然力的過程,人的實踐能力也“是一種自然力的表現”(馬克思語)。所以,馬克思認為,“曆史本身是自然史的即自然界成為人這一過程的一個現實部分。”

人類曆史呈現為一種自然的過程,但這一過程又是人通過實踐處理自身與自然關係的過程。“勞動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間的過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動來引起、調整和控製人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的過程。”(馬克思語)在實踐活動中,社會與自然互相滲透,人類史與自然界相互製約,同時,人類史又置身於自然史之中。“勞動過程嵌入了偉大的自然聯係之中。自然,它作為社會和社會每度占有的那部分自然的高度統一,最後又戰勝人的一切幹擾而自我保持,被人滲透了自然物質又再度沉入自然的最初的直接性之中去。”施密特的這段話是馬克思上述思想最好的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