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後誰再拖遝,做操吊兒郎當的,我就給他好顏色看!
魯登望著從地上爬起來的李方平,屁股上麵沾滿了褐色的灰土。他大概是忘記拍打了,或許是他被羅老師剛才的凶相嚇蒙了。魯登想,如果把李方平換成黎根,羅老師還敢打他嗎?這麼一想,他便很鄙夷地朝羅老師的背影吐了一口痰:
“欺軟怕硬的偽君子!”
李玄在他身後拍了拍他說,你沒發覺嗎,羅老師最近火氣大得很呢!他和老婆的事,都快鬧到校長辦公室去了!
魯登轉過頭望了望李玄,說,這是報應,你總有一天會發現的。
中午,羅老師在教室裏大發雷霆,因為魯登和另外一個同學在黑板上胡亂寫斷了幾根粉筆。他說,今後再有人膽敢在黑板上亂寫亂畫,就罰他買幾盒粉筆來。
魯登的字是班上寫得最好的,他的字跡,別人一眼便能看得出來。平時班後邊的黑板報,都是魯登書寫和設計的。魯登很生氣,他想,這個虛偽的家夥一點麵子也不給自己,他是故意整自己才這樣的。
那天他差點和羅老師在班上當麵頂撞起來。羅老師火冒三丈,鼓著眼睛朝他喊道,你要是不去買三盒粉筆來,你就不要來上課了!
他這麼一說,魯登當然更加生氣了。他想,羅老師一定是在報複自己。最後,他不得已妥協了,忍氣吞聲地買了三盒粉筆來放在講台上。
因為這件事,讓魯登很長時間都悶悶不樂。回家後他發現父親不在家,直到晚上,父親才回來。父親被人打傷了,傷勢嚇了魯登一跳,他的半邊臉被人打壞了,流了許多的血。魯登默默地扶著父親坐下來,他去倒了一盆水給父親擦臉。兩人都沒有說話。電視的畫麵亂糟糟的,魯登的心亦是如此。他不敢問父親是誰打的。其實他最想問的還是,誰敢打他?他父親沒有工作,靠替人擺平事情和放高利貸生活。憑他那剽悍的身軀和凶惡的臉以及那道駭人的刀疤,黑白兩道都敬他三分。他是正兒八經上過戰場捅死過越南佬的,憑這點,小混混兒壓根兒和他不在同一檔次。
但是父親被打了,這點是事實,這也是他第一回看到父親被打,而且被打得不輕。平時,都是父親打別人,還輪不著別人來還手。
“我老了。”父親說。魯登沉默地站在沙發旁,他的頭皮有些發麻。“我今天被人打了……”父親又說。他看了魯登一眼,“世道變了,這狗日的!”
魯登就問誰打的,父親白了他一眼,沒有告訴他答案。魯登知道問也是白問,他知道父親明天起,還是和以往一樣,騎著那輛破摩托,奔走於各個拆遷戶的家門口,手裏拿著那把臭名昭著的扳手。
“你以後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了。我老了……現在的社會變得越來越複雜了,我都不知道這些狗日的腦子裏在琢磨些啥,給人家那麼點兒錢就要拆人家的房,讓人家搬遷,我差點沒命了,嗨!”
父親唯一讓魯登感到欣慰的地方就是從不過問他的學業。或許父親早就看透他考不上大學,從開始便沒抱過任何的希望,所以任憑他破罐子破摔。
那晚,父親和他說了許多的話。他們一年中的話加起來,還沒那一晚說得多。父親暗示他說,他惹了麻煩,估計要去外躲一段時間。又問他對學法律有沒有興趣。魯登搖了搖頭,他說自己口才很差,不是當律師的料。父親很失望地搖了搖頭,但並沒有朝魯登發火,他說,懂點法還是有必要的,這狗日的世道變了,我們這一代該要玩完了!“你們這一代……其實壓力也很大的,現在房價那麼貴,競爭又激烈,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商人隻知道四處搞地皮,大肆地積累原始資本,窮人越窮,富人越富,連小城房價都那麼高了,唉!不過你們也會風光一段時光的!然後和我們一樣玩完了!”
父親的話讓魯登有些吃驚。他不知道父親說的玩完了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從來都沒想過未來是什麼樣。
一天後,父親匆匆和他告了別,消失了。他甚至沒有對魯登說去哪兒了。這時他才曉得父親惹的麻煩還不小,鄰居告訴魯登,父親替建築商出頭清理不肯搬走的釘子戶,將一戶人家的男人打成了重傷,驚動了警方,他被迫逃亡。
16
父親走後,家裏便隻剩魯登一人了。他頓時感覺到了無與倫比的自由和失落。父親臨走的時候,給了他一筆數目不小的生活費,他拿著這筆錢,心裏既充實又難過。他不知道父親要躲到什麼時候才回來。
月假的時候,他在網吧裏連續上了兩個通宵,玩“魔獸世界”。假期結束後,魯登也沒少和黎根爬圍牆去外麵上通宵。學校已經公布了冬季招兵的通知,黎根說等體檢結果出來,如果合格,他就決定去當兵了。黎根的表叔在縣武裝部任職,他說他表叔會替他搞定關係。他這麼一說,似乎去當兵已經是鐵定的事了,魯登便有些感傷起來。他覺得和黎根待在一起的時間會越來越短了。盡管上回兩人因尹曉輝的事鬧得不歡而散,但是魯登還一直把他當成朋友。他不知道黎根是否也依舊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