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來人還有兩位同行的朋友,馮誠留了個心眼兒,命人好生招待蘇維和風淩,約燕七單獨相見。
書房之中,馮誠揮退眾人,凝神看了燕七半響。燕七尷尬眨眼。
馮誠幾步上前,突然單膝點地行了一個標準的半跪軍禮:“見過元帥”。
燕七側身避開,伸手扶他起身:“我已辭官了,老爺子別折煞我。”
馮誠猛拍他肩膀,朗聲笑道:“好小子!六年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還做了熾焰主帥!”
“那也是老爺子教導有方。”卓言躬身行禮,一揖到底。他12歲那年,以最低微的身份入靖安軍,當時的上峰正是馮誠。後來,他因軍功卓著升得太快,馮誠反倒成了他的屬下,但卓言一直對馮誠禮敬有加。
“行這麼大禮?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煩?”馮誠摸摸胡子,一臉戲謔地看他。
卓言尷尬道:“全靠馮老爺子相救。”
“我可不白救,外麵又是血痕又是南楚官兵的,你這是掏了他們的軍營還是闖了他們的皇宮啊?這麼大陣仗,這黑鍋我不白背,總要給些好處才是。”
卓言無奈搖頭,抽出腰間匕首劃開衣衫夾層,從中取出三份羊皮卷遞給馮誠。
馮誠本是玩笑之語,未料到他當真有貨,好奇湊過來:“什麼好東西?”
卓言灑脫笑道:“算是給老爺子的見麵禮。”
“這是……建寧城駐軍分布圖?楚軍將領名單?……皇宮……機關圖?”馮誠越看越心驚,光一份楚國皇城的駐軍分布,就不知道要潛入軍營多少次才能完成,而楚軍將領名單、作戰風格,記錄事無巨細,需要的是大量的時間,最後一份皇城機關圖則不用細想,隻能硬闖楚國皇宮。
馮誠大驚:“你怎麼做到的?”
卓言低頭微微咳嗽一聲,慢慢向後挪了一步,倚靠在椅背上笑道:“不瞞老爺子,
我在楚國待了快一年,總不能一直渾渾噩噩、醉生夢死的,多少要幹些正事才是。原本還有一份楚國地形圖,卻被秦國人搶先了。”
卓言說得輕描淡寫,馮誠卻明白這其中凶險萬分,最後一份皇城機關圖上甚至還沾染了不少血跡。
馮誠有幾分心疼,抬眼細看,才注意到卓言臉色蒼白、眉眼之間難掩疲憊之色。馮誠責怪道:“放著好好的主帥不做,跑去探楚國皇宮,你不要命了?”
卓言笑道:“我這不是閑極無聊麼?老爺子得了便宜還罵人,好生沒有道理。怎麼,府上連口茶都不給麼?”
馮誠一麵喊“上茶”,一麵將三份東西退還給卓言,神色凝重:“這份功勞太大,你自己留著。”
卓言呷了一口茶,掩飾著低低的咳嗽,正色道:“這三份東西與我無關。煩勞老爺子呈交兵部,來日興許有用。”
馮誠連連搖頭:“冒領軍功的事我可不幹,丟不起那個人!”
卓言頗為無奈,神色有幾分黯然:“老爺子就當幫我一回,我既已離開金陵,就不想再招惹非議。”
卓言被陛下苛待的事情,馮誠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軍中盛傳,熾焰主帥負氣辭官,此刻他偏又拚死探得楚國軍情,此事本是奇功一件,這三樣東西無論誰呈上去,都免不了加官進爵,偏偏若是卓言呈上去,卻不知道陛下會如何論斷。朝中會不會有人議論卓言是想借此重回熾焰,或者說向陛下獻媚服軟?
馮誠沉吟片刻,心中越發疼惜他,忍不住長歎一聲,複又蹙眉凝思:“你是因夜探楚國皇宮,才被楚軍和血痕追殺的麼?”
卓言微一愣神,斟酌著該如何回答。原本他已擺脫了楚軍,還順利將禍水引至東秦,但卻很快糟了報應,莫名其妙被風淩牽扯進來。隻是,經過數日的生死相交,風淩又救過他性命,此刻他卻不願再牽出他了。
卓言點頭,算是默認是自己招惹上了楚軍。
“跟著你的兩位是什麼人?”
“我那兩位朋友不是渝國人,並不曉得我的身份,我隻是說我叫燕七,他們為了幫我才被牽扯進來,老爺子幫我瞞著才是。”
馮誠見他雖一直站著說話,身子卻半倚在椅背上,以他對卓言的了解,他還能站直的時候絕不會歪著。
馮誠默默上前輕扶他一把:“身上有傷就好生歇著,盡會逞強。”
卓言也實在有幾分撐不住了,口中卻淡淡道:“也沒什麼大礙,歇兩日就沒事了。”
馮誠嗤之以鼻:“我還不知道你?你是除死無大事!”
為了不引人注目,馮誠將三人安排在西邊的廂房裏,三間房並列。
馮誠與卓言密談之際,已命大夫替蘇維和風淩瞧過傷勢。風淩傷勢頗重,被勒令休息。蘇維的兩處傷都傷在手臂上,卻不肯脫了衣服給大夫上藥,直接把袖子撕了。大夫處理好二人,又被馮誠叫住。
馮誠按著卓言去衣檢查,外袍解開,裏衣胸口處和腰側氤氳了大片血跡、鮮紅刺目。馮誠臉色難看。
大夫神色凝重,原以為最後看的這位,傷勢應該會比那兩位輕些,不料卻是傷得最重:“這位公子腰上的刀傷是新傷,還不算重,但胸口的劍傷深入數寸,幾乎一劍穿透,因傷及肺腑著實麻煩。這傷看上去已經有些時日了。”
“傷及肺腑?”馮誠大驚失色,他料想卓言的傷勢不會輕,卻終究沒有料到他胸口的劍傷會這麼嚴重,難怪他一直低聲咳嗽。
馮誠的臉瞬間黑成鍋底,怒斥道:“傷成這樣也不吭一聲,你真當自己有九條命麼?”
卓言低聲辯解:“大夫危言聳聽了。”
“是闖楚國皇宮時傷著的?”
卓言訕訕而笑:“闖宮露了行藏。”
馮誠氣得臉都綠了,真是個不要命的主兒,看他強打著精神說話又不忍心繼續罵他,隻得勒令卓言安心靜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