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信誠搖搖頭,沒有作聲。沉默也許更能表達他此刻的心境。正在這時,電燈突然熄了,小房間裏一片黑暗。丁信誠忙放開張英的手,問:“怎麼又停電?”“近來總是這樣,不知日本人搞什麼鬼?”
丁信誠從抽屜裏摸出火柴,點燃蠟燭,這時街市上傳來警笛的尖嘯聲,丁信誠忙踱到窗邊張望。
“丁小開。”門口傳來周治仁的聲音,他匆忙地走進來說道,“盡快銷毀文件,離開這裏藏起來。我們的無線電台暴露了!三天之內,如果晚報尋人欄裏登出署名姚德的啟事,你們一定要離開上海!切記切記!”他說完神色嚴峻地走了。
丁信誠把清出的文件燒毀扔進馬桶裏。張英在隔壁的小工作間隻有一台無線電收音機,平時抄下的電訊稿用後即毀,沒有什麼憑據,她很快與丁信誠會合,二人經後門走出這幢掛著“通寶商號”招牌的房子,外麵一團漆黑。
二人直奔黃斌的住處。為著安全起見,他們三人分開各租了房子住。黃斌除負責《申星報》的終校之外,還另有一項特殊的使命。這使命連丁信誠也不知道,因為遵守工作守則,丁信誠也從不打聽。
但是,他們在巷口停住了。眼前的景象讓他倆震驚不已:
黃斌的住所附近,停放著七八輛日軍的三輪摩托車,荷槍實彈的日軍包圍了住所。在晃動的手電筒光照射下,幾名士兵正抬著一具中國人的屍體從屋裏走出來!
一切都已經發生了,他們來得太晚了!張英害怕得渾身發抖,她蜷縮著身子躲進丁信誠的懷裏。丁信誠抱著她,又輕輕拍拍她的肩頭。以示安慰。二人伏在牆角裏,一動也不敢動。隻聽得有人用日語向長官報告:“打死一名報務員,這人叫黃斌。另繳到電台一部,短槍一支。”那名軍官罵了一句,就命令幾人留下埋伏,另外的人把屍體及電台搬上摩托車,準備開走。巷子裏寂靜而恐怖,丁信誠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毫不猶豫地扶起張英,轉身就跑,他們得盡快離開這裏,找一個藏身之處。無邊的冷雨,挾著滾滾雷聲從天宇上灑落下來,夜上海沉浸在悲涼與憤恨之中。
丁信誠總算尋到一輛黃包車,把渾身濕透的張英扶進車裏,他吩咐車夫盡快趕路,把他們送到夏老四住處。這是他眼下唯一可以依靠的朋友了。
深夜來訪,夏老四並不感到意外,他二話沒說,把他倆帶到一間久停不用的澡堂裏藏了起來。丁信誠拿了些錢給他,叮囑除了這幾天買吃的外,每天的晚報一定要買一份來。
夏老四說:“小開你放心,我一定辦到,貯藏櫃裏有被子、浴衣,你們快把濕衣裳換了,著涼了可要添病的!”說完他從外麵把門反鎖後走了。
丁信誠劃燃夏老四給他的火柴,點亮了門後桌上的一盞油燈,他們眼前現出了澡堂的輪廓:澡堂不大,但一次也可容十多人洗澡,分隔的屏風後擺著七八張躺椅。丁信誠曾聽夏老四說過,澡堂老板逃難走了,丟下澡堂委托夏老四代管,哪曉得日本人不供應煤,澡堂開不起來就長年這麼鎖著。幸而裏麵不是很髒,看來夏老四偶爾還來打掃並藏過他的難兄難弟的。
丁信誠在鍋爐房找到一些木柴和一隻火爐,他便引燃了端來給張英取暖,貯藏櫃裏果然有褥子和棉被,幾件浴衣雖舊了但還幹淨,丁信誠從中挑了兩件好一點的拿出來。催著驚魂甫定的張英去換下濕衣裳,這樣玲瓏嬌美的小女子來擔當這份危險的工作,丁信誠欽佩她不得了,他一向把她當小妹妹來嗬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