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鴛鴦樓、雌雄劍、碎心人(1 / 2)

“好啦,合上門板,咱們得走了。”鴛鴦樓外,喬鴻飛有些不舍。他從未想過,會有離開的這天。桌椅,櫃台,酒壺酒杯,本來看得生厭的物事,此時總有些看不夠。不知他這一離開,是否還能回來。

“會回來的。”陳叔拍拍他肩膀:“到時候我們去城門口迎你。”

此去前途未卜,但至少心中要有希望。我一定會回來的。喬鴻飛對自己說。眼見東邊泛起了魚肚白,他得把門板合上了。

喬鴻飛小心地合上門板。門板經常用的關係,邊沿已經光滑,內裏卻又開裂。這樣的門板,禁不住一踹,防不住盜賊,放不放的也沒什麼關係。

鴛鴦樓平時不放門板。牆上掛著一個銅磬。無論什麼時候,若有人來喝酒吃飯,一看沒人,隻要敲響銅磬,過不多久喬鴻飛便會從裏間出來招待了。

喬鴻飛是鴛鴦樓的夥計,也是鴛鴦樓三分之一個主人。

另三分之一,經常坐在店裏沒人的角落,有一搭沒一搭的喝酒,就花生米。喝的不是什麼烈酒,不過是自家釀的糯米酒,可他一喝就醉,一醉就倒。喬鴻飛隻得將他拖到床上,蓋上被子讓他睡。睡醒了,他或許會指點喬鴻飛一二,或許會繼續喝酒。

再三分之一,神龍見首不見尾,經常出門。出門的時候,捯飭的幹幹淨淨,白色的褂子,黑色的布鞋,背著繡著鴛鴦的包袱。回來的時候,灰頭土臉,白色褂子變成了灰色褂子,黑色布鞋變成了灰色布鞋,就連包袱裏的鴛鴦,也變成了灰色的。

喬鴻飛不知道他們的名字,隻知是爹爹的兄弟,陪著他長大,看著他長大。喝米酒都醉的,是陳二。經常出門的,是歸三。

喬鴻飛嘴裏,他們是陳叔和歸叔。

歸叔出門,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每次回來,陳叔都要撲上去,攥著他胳膊,眼裏冒著凶光,不說話,隻是那麼瞪著。

歸叔每次都是搖頭,神情暗淡。陳叔神情便也暗淡下來,接下來幾天,他就又瘋狂的喝酒,瘋狂的醉。

喬鴻飛看得心裏難受,問緣由。

歸叔和陳叔,平常對他很好,可唯有這時候粗暴的把他推開:“去去去,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三次四次之後,喬鴻飛也就息了打聽的念頭。

陳叔也有心情好的時候,往往是鴛鴦樓中來了老友。一通胡侃亂侃,說些讓人聽不懂,卻感覺極熱血沸騰的話,之後,陳叔會拿出一把算盤耍耍。

算盤是鐵的,鐵框,鐵籌,鐵算珠,一下放上,桌子哢嚓哢嚓響,眼看著就要塌了。一看就知道,這是兵器,說不準還是凶器。

喬鴻飛知道歸叔和陳叔都是有本事的,功夫了得。鴛鴦樓即便不上門板,也沒人敢來撒野,全靠著有兩叔鎮場。

可要說到底有什麼本事,耍的哪路刀,練的什麼劍,他還真沒見過。滿以為陳叔會演練什麼鐵算盤三十六式之類的。沒成想,他來到櫃台,鐵算盤往上一放,拿出賬本,屈指撥動算盤珠,算賬。

陳叔這時候心情好,鐵算珠撥的飛快,不到一個下午,整整一年的賬本便算好了。

算好了,陳叔對喬鴻飛說:“鴻飛,在賬上支一百兩銀子,給諸位兄弟。”

喬鴻飛撇嘴,這鴛鴦樓好像不是他的一樣,一百兩,那是半年的收入了。雖然這樣想,手上卻不慢,封好了銀子送到陳叔麵前,再由陳叔給那些他沒見過幾回的所謂兄弟。

這些兄弟,有的長的很正派,一看就是義薄雲天的大英雄。有的則歪瓜裂棗,很懷疑他是不是在某個山林裏聚眾為寇。這些兄弟,也相當不客氣,揣上銀子,拱手謝過,說一聲“陳大哥交代的,兄弟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之類,便揚長而去了。

這些人裏,有的一兩年、三四年便能見到,有的則再也沒見到過。莫不是江湖騙子吧。

想提醒陳叔要多留個心眼,但想想,陳叔那是老江湖了,或許有他自己的道理,便也不管了。隻暗地裏決定,離這群人遠遠的。

每天在鴛鴦樓中忙碌,看著客人來來去去,看著陳叔喝酒、醉掉、醒來、再喝酒,看著歸叔出門、歸家、再出門、歸家,看著陳叔不斷地希望、失望,看著他把大把銀子散給那些兄弟,委托他們辦事。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還在地上爬的時候便是如此。他十二歲那年,依舊如此。

他時常看到陳叔在院子裏練功,算盤舞得密不透風,虎虎生風。算盤在他手裏妥妥的凶器。突然他手上拈倆算盤珠子,隨手朝顆柳樹上一扔。那柳樹哢嚓一下,樹幹上多出好大的坑來。

這是武功!好神奇!喬鴻飛覺得武功是天底下最神奇的物事。若是能學到那就好了。對別人很難,對他來說,不過是開口一問而已。

“我想學武!”他對陳叔說。他覺得,陳叔一定會答應的,然後教他。

“不行!”陳叔回答的斬釘截鐵且完全出乎他的預料。“永遠別再提練武的事!”陳叔把路堵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