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用瓢把水舀起來,從肩頭澆下來,看起來,水像雨一樣淋在了春妮的身上,實際上,這些水,有好多東西不再是水,它們是一個男人眼睛裏的東西。
春妮看不到水裏別的東西,可水淋在身上,春妮感覺到了水裏有了別樣的東西。這些東西,掠過她的胸脯時,她翹起的圓挺的奶子感覺到了,掠過的她的腹部時,長在那塊三角地上的青草感覺到了,掠過她的大腿時,她那起伏凸凹的山穀感覺到了……
可春妮象是什麼也沒有感覺到一樣,隻是更仔細地洗,比平常洗得還要仔細,平常總是把燈吹滅了,這回燈亮著,有光照著,就能洗得很仔細了。
燈亮著,可以清清楚楚地看。
門沒有頂,隻要輕輕一推,就可以進來了。
可以進到小木屋裏,可以進到小木屋裏任何一個想進去的地方。
老古不是個紙人。
老古身上的筋骨比鐵還硬,老古身上的血像是決堤的河。老古剛剛三十出頭,老古的力氣看起來比一匹馬一頭牛還大,老古用一個手指頭,一點,那個門就會倒下。
老古這時的力氣隻要使出一小半,就能和手把小木屋舉起來,舉過自己的頭頂,把自己放進小木屋裏。
但老古一動不動,隻是看。
隻是看,一動也不動。身子不動,不等於心不動。可隻是心動,身子不動,這個人看起來,還是和一塊石頭一樣。還是一個紙人一樣。
老古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塊石頭,更不想讓自己變成一個紙人。老古想讓自己變成一隻狼,因為,現在他看在水中淋浴著的春妮,越看越像一隻小羊。
身上的力氣,正朝一個地方移動,它們要聚集在一起,去做一件事情,要做成這件事,不容易,要用很多力氣才能做到。老古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老古不知道,要做成這件事情,到底要用多少力氣。他隻是一個勁地集中著力氣。
好像力氣集中得差不多了,老古一咬牙,就要把自己變成一隻狼了。
牙是咬下去了,可沒有變成狼。
毛病出在了眼睛上,明明看著落到春妮身上的水,卻不知為什麼,一下子變成了火。春妮在火中,扭動著她鼓鼓圓圓的身子。
狼怕火,再惡的狼,再凶的狼,隻要見到火,就完了。就會嚇成一堆泥。不成一堆泥,也會拚命地逃開。
老古不但是看到了火,老古還看到了那些火燒到了他的身上,要是不趕快把自己身上的火撲滅,他就會真的像一張紙一樣,讓火燒成灰。
老古跑向了小木屋那邊的小溪。
老古跳進了小溪裏。
老古躺到小溪裏,像一條死去的大魚。水從他的身體上流過。
老古在水中大睜著眼睛,眼睛還一眨一眨的。
又一天,又一個好天,什麼都和往常一樣,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春妮給老古做梢子麵吃。
吃飯時,春妮說,古大哥,你真是個好人。
這話說得老古有點抬不起頭。
老古的臉一陣陣像是有火在燒。
老古真想把昨天晚上差一點變成狼的事說給春妮聽。
老古沒有說,老古隻是說,春妮,你走吧。還是走吧。我不是好人,你還是走吧。
春妮看著老古,春妮說,古大哥,如果說你再不是好人,那麼,我想天底下不會再有好人了。
春妮說,我不走,哪兒也不去。
老古是不是個好人先不說,但老古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這一點不會錯。和天底所有的人一樣,老古也會生病。
老古生病了。
小溪裏的水是天山上的雪水,晚上冷起來像刀子一樣。大約是把著了火的身體躺進了小溪裏的原因,老古躺到了狼皮褥子上,覺得自己像是躺在冰川上,凍得他牙齒上下一個勁地打架。
舂妮聽到了老古牙齒打架的聲音,跑出來,讓老古躺到小木屋裏去。
老古還裝作沒有事一樣,不往屋子裏躺。
春妮生氣了,硬把老古拖到了小木屋裏的床上。
7、
了妹走進了白小果的屋子,白小果沒有看了妹,他伸著脖子,往了妹的身後看。看了一會,什麼也沒有看到,才轉過頭來看了妹。
了妹說,小香不來。
白小果說,你不是說把小香給我帶來嗎?
了妹說,我是想給你帶來,可她不來。
白小果說,這回可是你說的,你說你把小香帶回來,我再教你認字。你沒有把小香帶回來,我可以不教你了吧。
了妹不說話。
她自己說的話,不能不算數。
白小果看著了妹,臉上灰灰的,一點兒也沒有了精神。
看到了妹還站在那裏,白小果朝她擺了擺手,讓她快走。說他再也不想見到了妹了。
了妹站著不走。
了妹還想讓白小果教她識字,了妹不能走。
可了妹不能說,白小果你教我識字吧。她知道現在要想讓白小果教她識字,卻不能和他直接談這件事。她隻能和他談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