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侖看出勃拉什夫在說最後一句話時的忐忑不安。他的臉開始顫抖,左腿肚開始略微地顫動,聲音比以前更大、更急躁了。“退過涅曼河去?隻是退過涅曼河去嗎?……即便您給我彼得堡和莫斯科,我也不會接納這種條件。您說是我發起了這場戰爭?然而誰先介入軍隊的呢?是亞曆山大皇帝,不是我。”顯而易見,他說話的目的不在說出講和的益處,不在談論它的可能性,而隻是在證明他的公平和能力,證明亞曆山大的不公平與誤會。帶著驕傲自滿的人們所常有的那種忍不住的憤怒心情,他口若懸河地接著往下說。
“是的,我知道你們沒有得到摩爾達維亞和瓦拉幾亞就和土耳其人交換了和約。我曾允諾把摩爾達維亞和瓦拉幾亞送給亞曆山大皇帝,然而他目前得不到這些省份了。憑我的交情沒能得到的東西,他還能希望得到它嗎?不,他認為最好是他身旁都是我的敵人。在一群野蠻的人群中,您的年輕的皇帝扮演著什麼角色呢?他們拖累他,把所有事情的責任都推在他身上。一個皇帝要是個將軍,才能留在軍中。”他顯然認為這些話是對亞曆山大的直接挑戰。拿破侖清楚,亞曆山大多麼希望做一個統領。
“戰爭爆發七天了,你們不能守衛維爾納。你們被隔為兩段,被驅趕出了波蘭省。你們軍隊在抱怨了。”
對於拿破侖的每一句話,勃拉什夫想要回答,而且有話回答;他不住地做出有話要說的樣子,然而拿破侖一直沒有讓他說。他作為特使,怕損害自己的麵子,覺得應當反駁他;但他作為一個平常人,麵對拿破侖的不能控製的、無故的怒火,精神上卻畏縮了。他垂下眼睛站著,望著拿破侖移動著的胖腿,盡力躲閃著他的目光。
“您要明白,假如你們慫恿鼓動魯士反抗我,我就讓它從歐洲的地圖上消失……是的,我要把你們打過德維納河,打過第聶伯河,我肯定要恢複那個阻攔你們的障礙物(指波蘭),這就是你們未來的命運,這就是你們遠離我而得到的回應。將軍,您將拿到我給你們皇帝的回信。”話畢,拿破侖就向勃拉什夫告辭了。
[七]
當天,勃拉什夫意想不到地得到了和拿破侖同桌吃飯的邀請。
拿破侖不僅沒有由於清早的怒火而顯出拘禁和自責,反之,他以開心、可親的態度招待了勃拉什夫,像招待自己的朝臣,顯然,拿破侖早就相信自己不會出錯,並且他所做的事情全都是對的。
拿破侖向勃拉什夫打聽了莫斯科有多少人口、房屋和教堂,甚至從這裏到莫斯科要途經些什麼城市等問題,勃拉什夫剛說到當年彼得大帝令瑞典查理十二世大敗的波爾塔瓦時,話題改變了。
飯後,他們到拿破侖的書房去喝茶,五天前這裏還是亞曆山大皇帝的書房。拿破侖幾乎覺得他是被尊崇他的人圍繞著,勃拉什夫吃過他的飯,必然也在此列。“亞曆山大皇帝把全部我個人的敵人都留在他的身旁。他從未料到,我也能做相同的事嗎?”拿破侖的話使勃拉什夫想起他清早的憤怒。在拿破侖眼裏,勃拉什夫已不是敵人的特使,而是一個目前對他非常忠誠、並且肯定開心故主受侮辱的人。他甚至伸手捏著勃拉什夫的耳朵輕輕扭了一下,這在法國朝廷裏被認為是個極大的榮耀。勃拉什夫帶回的信是拿破侖給亞曆山大的末信,他還報告了談話的一切內容,戰爭就這樣爆發了。
[八]
昂得列公爵在莫斯科同賓艾爾見麵後,便到彼得堡去了。他對家人說他有事去那裏,事實上他是渴望在那裏碰到昂拉杜裏·庫拉金公爵,以便找時機同他決戰。但這時庫拉金已到摩爾達維亞部隊去了。就在彼得堡,昂得列公爵受到一直待他特好的老將軍柯屠索夫的邀請,隨摩爾達維亞軍總司令部開到了土耳其。
在土耳其,昂得列公爵仍沒能見到庫拉金,他在昂得列公爵到後不久又回俄國去了。在不同國家和不同環境下,昂得列公爵心情輕快一些,在未婚妻退婚以後,以前那些美滿的生活條件和他極力看重的獨立、自由,而今反倒令他苦惱和不爽了。他在柯屠索夫的司令部上班,他的固執和勤快令柯屠索夫感到驚訝。
即使昂得列公爵已認為未必回俄國調查庫拉金,然而他明白,不論何時,一旦遇到庫拉金,他便必定同他決戰。這種複仇之心的感覺打擾了他那人為的安靜,讓他那奔忙、多少出於報複心和虛偽的活動受到了影響。一八一二年,和拿破侖開戰的消息傳到了布卡累斯特,昂得列公爵申請調入西部軍隊,並得到了柯屠索夫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