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家哭喊一聲:“叔!你還活著!”占家立時撲地,慟哭不止……山雨茫茫,勁風浩蕩。占家和十八叔站在大殿的外廊裏眺望著遠方。十八叔幽幽地說:“他們用槍刺毀了我的容,還對著我的大腿開了一槍,當時我就昏死了過去。澄明師父等到他們離開後就把我背進了廟裏,害怕他們再次回來,就新起了那座假墳頭,還把我的血衣扔在旁邊。澄明師父把我救了過來,又想盡辦法為我療傷複容。後來,命是保住了,可臉再也不是我的了。當我第一次對鏡看到這張殘破不堪的臉時,痛不欲生。我自殺過一次被師父救了過來,師父就給我講佛法,慢慢地我也就想通了些,後來便剃度入了佛門,我的法號叫雲空。我雖入了佛門,但還牽掛著你們。後來,我借著外出化緣、雲遊的機會,陸續打聽到了你們的下落。我在縣中學看到了占國和雪兒,梅先生和白先生對他們很好。我看到你的時候是半年以後,你正在軍營的操場上練單雙杠,你們團長還誇你是當兵的料。看到英子遲一些,我從占國那兒偷看了英子給他的信,就雲遊到歸綏,看到她和那個格格親如姊妹我很高興。”
十八叔頓了一下繼續說:“看到你們都很好,我就無所牽掛一心修佛。後來,我跟著師父雲遊山川,向高僧學法。幾年前在四川樂山跟著淨心大師麵壁修煉了兩年,就開始雲遊四處,講經宣法,兩年前在回家鄉的路上,師父身染重病圓寂了。後來,香山寺的靈弘住持邀我講法,就被留在這兒。去年,靈弘住持圓寂了,我就接管了大寺的佛事……”
講著這些年的變故和生死之事,十八叔無波無瀾、平靜如水。占家問:“叔,後來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十八叔說:“香山寺曆史悠久,高僧輩出,在西北地區頗負盛名,與各地僧眾香客交往甚密,用心打聽什麼事就不甚難了。賀蘭山下的喇嘛廟、左旗的南寺、蘇峪口的六郎廟,包括省城濟普寺的師父香客都與我多有交往。多次到蘇峪口給你送信的人就是一位香客的兒子,他是你手下的一名小隊長。所以,你的行蹤及處境我還是清楚的。天下俗事,紛爭不休,難有終了,該做的你已經做了,該得的你已經得了。勝敗起伏猶如黃河波濤前赴後繼、永無止境。你心高氣傲、忠事不貳,又不肯苟且,我怕你一時昏頭斷了佛緣,所以再三致信,勸你迷途知返,隨我共事佛祖。”
“謝謝叔!不過我還是擔心會給你帶來麻煩的。”“我已說了,六根既淨,何來麻煩?再說,我在雲遊之時學了些‘易容術’,你們隻要安心佛事就可永葆無憂!”幾日後,雲空法師為占家諸人做了剃度法事……在後來的日子裏,關於占家的事情眾說紛紜。有人說,在內蒙古大草原上見過他;有人說,隴東的一座山神廟裏有個道士很像占家;有人說,他曾看到一個穿國民黨將軍裝的人,在黑山峽的懸崖上跳進了黃河;還有人說他已逃到了台灣,且娶妻生子了……不過,在梨花村的族墳裏,有一座墳頭是占家的,上麵有占家的名字。“文化大革命”時外村的紅衛兵要掘墳看個究竟,被提棒拿鋤的李氏家族的人趕出了老虎口……年過九旬、坐在抬椅上的六爺,對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說,李占家生是我們李家的人,死也是我們李家的鬼!他是打鬼子的英雄,更是我們老李家的好後生!誰要敢動他的墳頭一指頭,就先把我的墳坑挖好,當然,也不要忘了挖好自己的墳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