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希金”聽了,不屑一答。抹抹嘴邊稀疏的小黃胡兒,說:“懂啥?你們懂啥?等到了那個脈度(其實,應該說程度)再下手(一般叫動筆。下手,是小偷們的行話),不鳴則已……”他把後半句的“一鳴驚人”,勉強咽回去。儼然一個厚積多年的大家,似乎隻要一下手,必定初寫黃庭,必定能給咱中國拿回一個諾貝爾獎來。嘿!那架勢!
沒過多久,機會還真來了。
一天,不知是哪個老澡友得到一張小報,小報上說,省裏好幾家報刊,聯合搞文學創作大賽。說,這次大賽不僅設立佳作獎,還特設“劣作獎”。
不等“文六希金”下堂來,幾個熱心的老泡友,就光著身子跑出來,把小報送到了他的手裏,問他啥叫文學創作大賽。
“文六希金”一邊脫衣,一邊說:“你們不懂,就別瞎問。這事說起來,還是隋煬帝楊廣那會興下的。簡單地說,創作大賽,就是各人做文章送上去比唄,看誰的文章做得好。”
“那不等於是考狀元嗎?”
“精神一樣,內容不一樣。”
“文爺,你參加不?我們文爺參加的話,肯定能得一個頭名狀元!”
“文六希金”想了半天,說出兩字:“試試。”
四、
於是,“文六希金”第一次動手寫小說了。
古稀之年,出處女作,確實不亞於一個四十出頭的老處女生孩子。一個多月以後,經過艱苦的懷胎與分娩,參賽小說終於寫出來了。小說的題目叫《澡客》。澡客寫,寫澡客,又是澡客看,十分親切,十分生活。
小說寫好後,連同十元參賽費,一起寄走了。
從小說投進那個墨綠色的郵筒之後,“文六希金”的心,就沒有平靜過,白天黑夜,總在希望著一個很大的希望,期待著一個無邊的期待。
時間似乎故意跟這位老先生過不去,從秋天過到冬天,不過才一百來個日頭,“文六希金”就像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一直等到來年春天,才聽說大賽已經搞完了。而這個消息到了馬勺子之後,卻不見了“文六希金”的人影。
“文六希金”不見了,老澡友們急得貓抓,紛紛結伴登門詢問。
大夥看看“文六希金”手裏抓著退回來的小說和一張“劣作獎”證書,閉著眼,半躺在破木椅上。老澡友們涼了半截,忿忿地罵評委們不是東西,沒送紅包,就給人家評“劣作獎”?憑什麼?憑什麼給我們文爺評“劣作獎”?這些人都啥水平嘛!老澡友們一起鼓勵文爺再寫,是金子,不會叫沙子埋了的。聽說,當年曹禺先生的《雷雨》寫好了,寄給一個編輯看。這個臭編輯隻看了一半,就扔進了紙簍。後來,還是巴金老先生偶爾看到了這部手稿,才出了這部驚世之作。有了曹先生的例子,就不能再有文六先生的例子?我們文爺的小說寫得這麼好聽(“文六希金”的小說脫稿後,常常先是念給澡客們聽),評他媽“劣作獎”,說什麼都是個錯誤。你們不喜歡,我們群眾喜歡。大家一致要求將“文六希金”的小說打印出來,讓大夥評評,這小說到底是劣作還是傑作。
老澡友們自己出錢,將“文六希金”的小說,拿到街上去用電腦打印。打印出來,大人小孩,人手一份。
人們念著念著,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文爺小說味:
今天天氣十分的很不錯。
地裏的麥子喜歡得讓人不得了……
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