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覽其秦,乃赦之。

穆居家數年,在朝諸公多有相推薦者,於是征拜尚書。穆既深疾宦官,及在

台閣,旦夕共事,誌欲除之。乃上疏曰:“案漢故事,中常侍參選士人。建武以

後,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來,浸益貴盛,假貂璫之飾,處常伯之任,天朝政事,

一更其手,權傾海內,寵貴無極,子弟親戚,並荷榮任,故放濫驕溢,莫能禁禦。

凶狡無行之徒,媚以求官,恃勢怙寵之輩,漁食百姓,窮破天下,空竭小人。愚

臣以為可悉罷省,遵複往初,率由舊章,更選海內清淳之士,明達國體者,以補

其處。即陛下可為堯、舜之君,眾僚皆為稷、契之臣,兆庶黎萌蒙被聖化矣。”

帝不納。後穆因進見,口複陳曰:“臣聞漢家舊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

尚書事,黃門侍郎一人,傳發書奏,皆用姓族。自和熹太後以女主稱製,不接公

卿,乃以閹人為常侍,小黃門通命兩宮。自此以來,權傾人主,窮困天下。宜皆

罷遣,博選耆儒宿德,與參政事。”帝怒,不應。穆伏不肯起。左右傳出,良久

乃趨而去。自此中官數因事稱詔詆毀之。

穆素剛,不得意,居無幾,憤懣發疽。延熹六年,卒,時年六十四。祿仕數

十年,蔬食布衣,家無餘財。公卿共表穆立節忠清,虔恭機密,守死善道,宜蒙

旌寵。策詔褒述,追贈益州太守。所著論、策、奏、教、書、詩、記、嘲,凡二

十篇。

穆前在冀州,所辟用皆清德長者,多至公卿、州郡。子野,少有名節,仕至

河南君。初,穆父卒,穆與諸儒考依古義,諡曰貞宣先生。及穆卒,蔡邕複與門

人共述其體行,諡為文忠先生。

論曰:朱穆見比周傷義,偏黨毀俗,誌抑朋遊之私,遂著《絕交》之論。蔡

邕以為穆貞而孤,又作《正交》而廣其致焉。蓋孔子稱“上交不諂,下交不黷”,

又曰“晏平仲善與人交”,子夏之門人亦問交於子張。故《易》明“斷金”之義,

《詩》載“宴朋”之謠。若夫文會輔仁,直諒多聞之友,時濟其益,紵衣傾蓋,

彈冠結綬之夫,遂隆其好,斯固交者之方焉。至乃田、竇、衛、霍之遊客,廉頗、

翟公之門賓,進由勢合,退因衰異。又專諸、荊卿之感激,侯生、豫子之投身,

情為恩使,命緣義輕。皆以利害移心,懷德成節,非夫交照之本,未可語失得之

原也,穆徒以友分少全,因絕同誌之求;黨俠生敝,而忘得朋之義。蔡氏貞孤之

言,其為然也!古之善交者詳矣。漢興稱王陽、貢禹、陳遵、張竦,中世有廉範、

慶鴻、陳重、雷義雲。

樂恢字伯奇,京兆長陵人也。父親,為縣吏,得罪於令,收將殺之。恢年十

一,常俯伏寺門,晝夜號泣。令聞而矜之,即解出親。

恢長好經學,事博士焦永,永為河東太守,恢隨之官,閉廬精誦,不交人物。

後永以事被考,諸弟子皆以通關被係,恢獨曒然不汙於法,遂篤誌為名儒。性

廉直介立,行不合己者,雖貴不與交。信陽侯陰就數致禮請恢,恢絕不答。

後仕本郡吏,太守坐法誅,故人莫敢往,恢獨奔喪行服,坐以抵罪。歸,複

為功曹,選舉不阿,請托無所容。同郡楊政數眾毀恢,後舉政子為孝廉,由是鄉

裏歸之。辟司空牟融府。會蜀郡太守第五倫代融為司空,恢以與倫同郡,不肯留,

薦潁川杜安而退。諸公多其行,連辟之,遂皆不應。

後征拜議郎。會車騎將軍竇憲出征匈奴,恢數上書諫爭,朝廷稱其忠。入為

尚書仆射。是時河南尹王調、洛陽令李阜與竇憲厚善,縱舍自由。恢劾奏調、阜,

並及司隸校尉。諸所刺舉,無所回避,貴戚惡之。憲弟夏陽侯瑰欲往候恢,恢謝

不與通。憲兄弟放縱,而忿其不附己。妻每諫恢曰:“昔人有容身避害,何必以

言取怨?”恢漢曰:“吾何忍素餐立人之朝乎!”遂上疏諫曰:“臣聞百王之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