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殊絕,誠非小臣所當被蒙。超之始出,誌捐軀命,冀立微功,以自陳效。會
陳睦之變,道路隔絕,超以一身轉側絕域,曉譬諸國,因其兵眾,每有攻戰,輒
為先登,身被金夷,不避死亡。賴蒙陛下神靈,且得延命沙漠,至今積三十年。
骨肉生離,不複相識。所與相隨時人士眾,皆已物故。超年最長,今且七十。衰
老被病,頭發無黑,兩手不仁,耳目不聰明,扶杖乃能行。雖欲竭盡其力,以報
塞天恩,迫於歲暮,犬馬齒索。蠻夷之性,悖逆侮老,而超旦暮入地,久不見代,
恐開奸宄之源,生逆亂之心。而卿大夫鹹懷一切,莫肯遠慮。如有卒暴,超之氣
力不能從心,便為上損國家累世之功,下棄忠臣竭力之用,誠可痛也。故超萬裏
歸誠,自陳苦急,延頸逾望,三年於今,未蒙省錄。
妾竊聞古者十五受兵,六十還之,亦有休息不任職也。緣陛下以至孝理天下,
得萬國之歡心,不遣小國之臣,況超得備侯伯之位,故敢觸死為超求衰,丐超餘
年。一得生還,複見闕庭,使國永無勞遠之慮,西域無倉卒之憂,超得長蒙文王
葬骨之恩,子方哀老之惠。《詩》雲:“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
四方。”超有書與妾生訣,恐不複相見。妾誠傷超以壯年竭忠孝於沙漠,疲老則
便捐死於曠野,誠可哀憐。如不蒙救護,超後有一旦之變,冀幸超家得蒙趙母、
衛姬先請之貸。妾愚戇不知大義,觸犯忌諱。
書奏,帝感其言,乃征超還。
超在西域三十一歲。十四年八月至洛陽,拜為射聲校尉。超素有胸脅疾,既
至,病遂加。帝遣中黃門問疾,賜醫藥。其年九月卒,年七十一。朝廷湣惜焉,
使者吊祭,贈賵甚厚。子雄嗣。
初,超被征,以戊己校尉任尚為都護。與超交代。尚謂超曰:“君侯在外國
三十餘年,而小人猥承君後,任重慮淺,宜有以誨之。”超曰:“年老失智,任
君數當大位,豈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願進愚言。寒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
皆以罪過徙補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大魚,
察政不得下和。宜蕩佚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超去後,尚私謂所親曰:
“我以班君當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至數年,而西域反亂,以罪被征,如
超所戒。
有三子。長子雄,累遷屯騎校尉。會叛羌寇三輔,詔雄將五營兵屯長安,就
拜京兆尹。雄卒,子始嗣,尚清河孝王女陰城公主。主順帝之姑,貴驕淫亂,與
嬖人居帷中,而召始入,使伏床下。始積怒,永建五年,遂拔刃殺主。帝大怒,
腰斬始,同產皆棄市。超少子勇。
勇字宜僚,少有父風。永初元年,西域反叛,以勇為軍司馬。與兄雄俱出敦
煌,迎都護及西域甲卒而還。因罷都護。後西域絕無漢吏十餘年。
元初六年,敦煌太守曹宗遣長史索班將千餘人屯伊吾,車師前王及鄯善王皆
來降班。後數月,北單於與車師後部遂共攻沒班,進擊走前王,略有北道。鄯善
王急,求救於曹宗,宗因此請出兵五千人擊匈奴,報索班之恥,因複取西域。鄧
太後召勇詣朝堂會議。先是,公卿多以為宜閉玉門關,遂棄西域。勇上議曰:
昔孝武皇帝患匈奴強盛,兼總百蠻,以逼障塞。於是開通西域,離其黨與,
論者以為奪匈奴府藏,斷其右臂。遭王莽篡盜,征求無厭,胡夷忿毒,遂以
背叛。光武中興,未遑外事,故匈奴負強,驅率諸國。及至永平,再攻敦煌,河
西諸郡,城門晝閉。孝明皇帝深惟廟策,乃命虎臣,出征西域,故匈奴遠遁,邊
境得安。及至永元,莫不內屬。會間者羌亂,西域複絕,北虜遂遣責諸國,備其
逋租,高其價值,嚴以期會。鄯善、車師皆懷憤怨,思樂事漢,其路無從。前所
以時有叛者,皆由牧養失宜,還為其害故也。今曹宗徒恥於前負,欲報雪匈奴,
而不尋出兵故事,未度當時之宜也。夫要功荒外,萬無一成,若兵連禍結,悔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