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咧,咱倆都是好同誌!”小夥子嬉笑著衝姑娘說,“問題就出在這豬圈上哩。”
鄭江東早就注意到豬圈的問題了。這豬圈確實不對勁,不蓋在院子裏,卻蓋在大門外。蓋在自家門口倒也罷了,它偏偏又伸出一大塊,把大街占了一半,剩下的地方隻好跑一部拖拉機。豬食桶是放在豬圈邊,但拖拉機跑過難免不碰著。小夥子是對豬圈有氣,豬食桶放得不是地方他就不客氣了,軲轆一偏,便把個豬食桶軋扁了。
姑娘的臉兒一陣白,一陣紅,跺跺腳說:“衝我使啥能耐,豬圈蓋得不好,你找我爸爸去!”
姑娘提到她爸爸,人群微微地騷動起來。小夥子逮住這機會發揮開了:
“我哪敢找你爸?你爸是大隊支書,是紅星村的紅太陽嘛。他把豬圈蓋在大道上,咱百姓繞開走就是嘍。你回家可別告訴你爸,回頭他收去我的拖拉機,我指什麼吃飯?這豬食桶我賠,我認了。鄉親們,吸取我的教訓吧,以後在南大街上走路,你們都把身子側過來,這樣走!這樣走!……千萬別碰著豬圈!”
小夥子做出身子貼在牆上的樣子,慢慢地挪動著。人群裏爆發出一陣笑聲多笑聲中隱藏著難以壓抑的憤懣。姑娘遭到一番奚落,眼淚刷地流下來。她抓起舀豬食的鐵勺,放肆地奔過去打小夥子。幾個上年紀的攔住她,好聲好語地勸她,她卻任性地扭動著身體,放長聲哭開了……
“哎哎,別撒嬌,咱們還沒對上象哩……”小夥子嬉皮笑臉地說。他坐到駕駛盤前,發動開機器,準備走。
這時,姑娘家的大門呼啦一下開了,五條漢子一聲吆喝,從門裏跳出來。有人喊了一聲:“五虎大將來啦!”膽小的便開溜了。這五條漢子有三個是姑娘的哥哥,兩個是姑娘的叔叔,剛才他們正在屋裏喝酒,滿臉噴紅,氣衝牛鬥。為首一個黑大漢子喊:“春女,哪個吃狗膽的欺侮你啦?”
春女嬌聲道:“該死的……三猴子啊!”
“別跑了他!”黑大漢子領著幾員虎將奔下台階,朝拖拉機奔來。
小夥子一點不慌張,見他們過來,倒把機器熄了火,笑嘻嘻地坐著等。他的拖拉機旁,早有七八個棒小夥子圍嚴實了。那個叫栓柱的,不知從哪撿了塊磚頭,一邊胡亂敲打豬圈牆,一邊瞪眼瞅那黑漢子。“五虎大將”奔到拖拉機前,見這陣勢不知怎麼辦好了。
小夥子對黑漢子說:“二叔,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要文鬥,不要武鬥,你不記得了?咱講理嘛,我有錯我認啦!春女妹子,三哥不該惹你哭鼻子,小生這廂有禮啦——”
說著,他雙手抱在胸前,朝春女打了一躬。
眾人笑起來,春女也掛著淚花笑了。“五虎大將”的
凶氣泄了大半,春女的幾個哥哥搔著後腦勺往回走。黑漢子一擺手道:“慢,有幾句話你講講清楚。這豬圈怎麼了?咱們的支書怎麼了?”
“豬圈好哇!支書好哇!你問大夥,我剛才說大夥往後走路小心點兒,別碰壞了豬圈,這還有錯?我說支書是紅太陽,這還有錯?”小夥子把油膩的工作帽摘下來用力捏著,做出一副既害怕又委屈的樣子。
“你小子少說反話!”黑漢子捋捋胳膊,跳到拖拉機上,揮手對眾人喊道,“鄉親們,人憑良心豬憑肉,你們說說,咱仲亭支書究竟怎麼樣,嗯?別的不說,這些年,仲亭把他的老關係運動起來,為咱村辦了個暖氣片廠,咱紅星一下子翻了身,扔掉窮帽子,沒有仲亭哪有今天?你們在家看電視得好生想想!如今支書院子窄巴,把豬圈蓋到外麵來,就有麼些人盯住不放。怎麼,支書這點權也沒有?這點小福利也沒有?你們誰有能耐,誰就也把豬圈蓋到街上!……”
小夥子猛地發動開機器,口裏喊:“走嘍,走嘍!”把拖拉機開出了人群。那黑漢子正講得激昂處,機身猛一晃,把他晃倒在地下,狼狽的模樣兒惹得眾人大笑。他跳起來,指著小夥子背影喊:“三喜子,你甭歪歪!早晚叫你在紅星大隊沒處立腳!”
三喜子轉過臉來。這會兒,鄭江東電認出來了,他正是在水庫捕魚的那個三喜子。他喊道:“春女,今晚上團支部開會,你得準時到啊!”
他的夥伴栓柱挺神氣地對眾人說:“三喜哥也是支書,團支書哩!”說完,領著支持三喜的夥青年跟拖拉機跑去。“五虎大將”朝他們呸地啐了一口,悻悻地回到大門裏去了。
人們嗬嗬地笑著,好象三伏天跳在涼水裏一般痛快,這個說:“一物治一物,仲亭還就拿這幫小子沒辦法!”那個說:“三喜子有實力,動打,五虎大將可不頂!
另一個中年莊稼漢羨慕地說:“人家三喜是萬元戶,有錢,不求他,不靠他,當然不怕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