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老人倉(8)(2 / 3)

“鄭書記,你看這個!”楊基不知何時下了炕,拿出張紙遞給鄭江東,“這是我和仲亭簽訂的合同。嘿嘿,我再不吃第二次虧了。紅口白牙沒根據,這可是白紙黑字翻不得啦!今年,我得發個大財!”

楊瘋子自作聰明,鄭江東得到了最好的證據:合同上有田仲亭的簽名。他把這張紙疊好,裝進自己的口袋裏,說:“我保證你今年發大財。這個合同我替你保存,你們支書再不敢欺侮你了!”

楊瘋子忐忑不安地說:“你千萬別漏出鳳聲,支書知道了,我可一畝山楂也種不成啦!”

這時,門外有人喊:“鄭書記在這兒嗎?”

“在呢!”楊瘋子跑了出去,“鄭書記在我家吃早飯哩,

吃的雞蛋——那玩意兒有的是!”

鄭江東出門一看,來人是三喜子。三喜子笑嘻嘻地說,“走啊,仲亭支書請咱喝酒——連我也請了。”

“不去!”鄭江東嚴肅地道,“我馬上到公社找汪得伍,你就對田仲亭說沒找著我。”

“不吃白不吃……”三喜遺憾地咂著嘴巴,“好,我就那麼對支書說!”

他們走出院子,就聽見屋裏麵傳來女人的哭叫聲,揚瘋子又在打老婆了:“我叫你多嘴!多嘴!”

“哇哇……是你自己先講的……還把合同給了他!哇哇……”

十一

中午,鄭江東就趕到了公社。

他要和汪得伍談一談,不,要和汪得伍算算帳!他要問問汪得伍,象田仲亭這樣的人算不算共產黨員,配不配當支書?他要問問溝子公社有幾個象田仲亭這樣的支書?他要問問汪得伍,知不知道這些支書們在幹什麼,而他自己又在幹什麼?……鄭江東的心好象燃燒的大樹,好長的時間都在冒煙,冒煙,現在騰地爆出熊熊烈火來!他板著臉,邁著大步,舉止灑脫,儀態威嚴——他變得年輕了,又恢複了一九五八年那個雷厲風行的縣委書記的雄風!

然而,汪得伍不在公社。

“汪書記到李家大隊去了。上午李俊堂來電話,說社員們搶水澆小麥,動手打起來了。汪書記把電話一扔,坐上吉普車就走,到現在沒回來。”公社黨委秘書對鄭江東說。

“給我找輛自行車!”鄭江東說。

“這……你先吃飯吧,我打電話叫汪書記回來……”機靈的秘書不失分寸地表現出親切的情意,“到我家去吃!雙雙早就打算請你上家裏坐坐,你也答應過了……”

“你對雙雙說,今天我沒空,以後有機會。”鄭江東焦急地催促道,“快點!”

秘書不敢再說話了,趕快上車棚推出自己的自行車。這時公社大院門口停下一部拖拉機,車鬥上滿載著化肥。秘書跑過去問問,這拖拉機是上李家大隊的。他跑回屋告訴鄭書記,問他騎車走還是坐拖拉機走。

“哪樣快?”

“拖拉機快,就是顛得慌。”

鄭江東二話不說,走出屋子就往車鬥上爬。秘書滿懷歉意地看著鄭江東在一袋化肥上坐好,又囑咐駕駛員把車開慢些,開穩些……鄭江東不耐煩地揮揮手,喊道:“開車!”

拖拉機駛出溪前集。。盤山公路蜿蜒伸向山頂,拖拉機吃力地爬山坡,屁股後麵揚起大團大團的黃塵。最糟糕的是那根煙囪,突突突地吐出一股股黑煙,盡噴在鄭江東臉上,刺得他直想流眼淚。他轉過身向後坐,透過黃塵眺望群山,紫黑色,陽光強烈照射的山坡則是黃色、綠色,敞亮、限清晰。群山如浪,緩緩向後退去,好象大海退潮,近處、梯田哏小麥開始拔節,顏色由夾點兒黃色的嫩綠扡恰轉為泛符黑色的墨綠。這要看水、看肥了,肥水足足的麥田一片烏油油的,一簇簇麥苗好象農家的黑臉蛋的野小子,健康茁壯。老人倉山區這時節水最金貴,但每年春季又最愛鬧旱災。農民管這種旱災叫“卡脖旱”。現在,又在鬧“卡脖旱”了。拖拉機駛近山口時,一輛馬車迎麵跑過。馬車上躺著個人,瞪著眼睛望

天空。他象是個病人,身上蓋著被子,大車幫上坐著將幾個守護他的親友。拖拉機和馬車交叉而過,身朝後坐的鄭江東正好和仰麵躺著的病人臉兒對著臉兒。鄭江東一愣,馬上叫駕駛員停車……

“李力奎!”鄭江東高聲喊道。

馬車也停下了。鄭江東大步流星地趕到馬車前。李力奎臉色蒼白,用胳膊支著欠起身子,有氣無力地招呼道:“鄭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