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此時正是早春二月,到了傍晚天氣便冷了下來,絲絲寒意伴著微風鑽進薄薄的衣裙裏。石磚又冷又硬,跪了半天,膝蓋處火辣辣的,估計早就又紅又腫了。
石竹自認皮粗肉厚,可這麼跪了半天,也著實吃不消了,忍不住小聲說道:“小姐,你膝蓋疼不疼?”
當然疼了。她的身體此時隻有十二歲,尚未發育完全,哪裏禁得起這麼折騰。全憑堅強的意誌和忍耐支撐著纖弱的身體。
“石竹,你已經陪我跪了半天,現在回去吧!”慕念春輕聲說道。
石竹自然不肯:“小姐在這,奴婢哪兒也不去。”
慕念春早料到石竹會是這樣的反應,無奈的笑了一笑。
“姐姐,”一個稚嫩的男童聲音在身後響起。
慕念春聽到這個聲音,心裏狠狠一顫,猛然轉過身來。
一個年約五六歲的男童邁著胖胖短短的小腿跑了過來。一張圓圓的胖乎乎的小臉,十分可愛。大概是跑的太急了,白淨的小臉紅通通的。
塵封在遙遠記憶中的小人兒跌跌撞撞的出現在了她的麵前,攥的緊緊的小拳頭攤開,獻寶似的將幾個糖炒栗子送到了她麵前:“姐姐,你一直跪著,肚子肯定餓了,快來吃栗子。這栗子還是熱的呢!”
慕念春瞬間紅了眼眶。
前世,幼弟在六歲那一年的上元節無故失蹤。這對張氏和她幾乎是致命的打擊。自那之後,張氏大病了一場,一日比一日消沉。而她,更是活在無盡的後悔和自責中。
那一天,是她堅持要帶幼弟去看燈會。她滿心期待著和戀慕的少年在燈下相會,壓根沒想到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陰謀。
之後的數年裏,每當想起幼弟,那種悔不當初的痛楚就像一把鈍鈍的刀子,在她的心裏割下千瘡百孔。
幸好,她的人生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這一世,她絕不會再重蹈覆轍。再也沒人能傷害她的親人。
看著慕念春滿臉的淚水,楓哥兒一懵,以為她在生自己的氣,忙說道:“四姐,我下午就想來看你了。可是娘不讓我來,我隻好裝的乖乖的聽話。剛才趁著娘不注意,偷偷跑過來……”
話還沒說完,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就傳了過來。
是張氏來了。張氏的身邊還有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婦人。
這個年輕婦人姓葉,是楓哥兒的奶娘。楓哥兒斷了奶之後,她留在楓哥兒的身邊做了管事娘子。平日裏照顧楓哥兒的衣食起居。楓哥兒偷偷跑了,她比張氏還要著急。此時終於找到了楓哥兒,她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張氏瞪了過來:“楓兒,你怎麼一個人偷偷跑來了,我剛才到處找你。”
楓哥兒低著頭,小聲解釋道:“我想看看四姐,你們都不讓我來,我隻好一個人偷跑過來了。”
張氏瞄到他手心裏的栗子,心裏不由得一軟。姐弟連心,楓哥兒心裏掛念著親姐也是難免的。還把自己最愛吃的零食偷偷帶了來……
張氏不忍再數落楓哥兒,轉頭看向慕念春。這一看,不由得一怔:“念春,你怎麼哭了?是不是跪的太久膝蓋痛?”
慕念春用袖子擦了眼淚,胡亂嗯了一聲,神色平靜了不少。
張氏心疼不已,卻也無計可施,打起精神說道:“白天跪著,到了晚上總得睡會兒。祠堂裏寒氣重,我讓人給你帶了被褥來。天一亮再拿走。”
這一次,慕念春沒有拒絕,點頭應下了。
白天要裝的誠心悔過,到了晚上就沒有逞強的必要了。
張氏的貼身丫鬟白蘭走了過來,將食盒輕輕的放在慕念春身邊,輕聲低語道:“四小姐,這食盒裏有你最愛吃的銀耳桂圓薏米粥,還有些饅頭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