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許人
全美所有英特網在線用戶,忽然同時黑屏,然後出現了白色的倒數讀秒:3,2,1。最後一個數字也消失後,電腦屏幕上出現了白色的字幕:
各位,你們好。
現在你們看到的這個視頻,是同步實況轉播,不能刪除,不能攔截,也不能關閉。
你們不認識我,沒有關係,因為我接下來要做的事,跟你們每一個人有關。
請多一點耐心,把這個視頻看到最後。
字幕消失後,屏幕上出現了一個黑頭發黃皮膚的女孩,女孩的麵前,擺放著一大堆吃的東西……
A
李娭毑養了條土狗,名字叫毛坨。
在毛坨之前,李娭毑養過的所有狗都叫這個名字。不論是黑色的,黃色的,還是花的土狗,全都叫毛坨。李娭毑說她懶得想名字,反正所有的土狗仔都是毛茸茸的一球,叫毛坨挺好。
李娭毑是鍾笑的房東。鍾笑已經不記得她到底養過多少條土狗了,打從鍾笑第一次在唐人街上轉悠,就見到李娭毑帶著一條黃色的毛坨在溜,後來,還有黑色的毛坨,花的毛坨,胖毛坨和瘦毛坨。在美國,中華田園犬並不是很常見,需要去唐人街的寵物店才能買得到。
以上統統不是重點,鍾笑發現了一個問題:所有的毛坨都死了,而且死的時候很淒慘,不是被車子撞死也不是被人打死,而是好端端就突然病死。
鍾笑不過是出門三天,回來後就發現,那隻僅僅三個月大的毛坨躺在地上,全身都爛了,每一個傷口都在出血,從它的嘴裏還爬出蛆來。李娭毑不是沒給毛坨看病,她老人家是唐人街有錢的收租婆,就連給毛坨吃的狗糧也都是最貴的。兩天前毛坨還隻是便血而已,李娭毑以為它吃錯了東西,送去寵物醫院檢查加化驗,錢用了不少卻沒查出病因,毛坨的病迅速惡化。
寵物醫院的人把毛坨的病理樣本送去了衛生監督係統,那邊還沒出結果,毛坨就已經停止了呼吸。李娭毑雖然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惱火,雙手叉腰在院子裏罵道: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鍾笑回來時本想避開李娭毑,上個月的電費還沒交,為了抓緊時間寫畢業報告,最近的所有零工她都辭掉了,恐怕這個月的房租也要拖了。她是三年前來美國的,家裏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供她和哥哥讀書,她也算爭氣,畢業後不論留美還是回國都能找到比較理想的工作。眼下這境況,算是黎明前的黑暗吧。
鍾笑低著頭快步走,不料還是沒能逃脫李娭毑的一雙厲眼,“笑笑,回來了。”
被發現,鍾笑也隻能趕緊擠出一副笑臉來,打算跟李娭毑說幾句好話,“李娭毑,您好,我最近手頭……”
“你別打岔,我有重要事跟你說,今早上我看你哥不太對勁,臉色很難看,晚上也沒出來吃飯,你趕緊去看看吧。”李娭毑沒說錢的事,這讓鍾笑鬆了口氣。
趕快向李娭毑道謝,衝上樓去。鍾笑和哥哥鍾磊是龍鳳胎,雖然叫哥哥,但鍾磊也隻隻比她大幾分鍾而已,不過兩人是異卵雙胞,長得一個像爹一個像娘,哥哥學計算機,妹妹學生物化學,都是理科生。
回到小公寓,鍾笑敲了半天的門也沒回應,隻好從包裏翻出鑰匙來自己開門。
屋子裏亂糟糟的,充滿了嘔吐物和血腥味的混合氣體,電腦沒關,處於待機狀態,桌上還放著一個沒吃完的漢堡套餐,那個大大的巨無霸漢堡,隻咬了一兩口。鍾磊暈倒在地,滿臉通紅,衛生間裏還有沒來得及衝幹淨的汙物散發著熏人的氣味。
“哥,你怎麼樣了?”鍾笑擔心地把哥哥扶起來,倒了點清水送到他嘴邊。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吃壞肚子了,本來我想自己吃點藥能撐的話就撐過去,恐怕真的要去一趟醫院了。”鍾磊努力睜開眼,他正在發高燒,身體燙得嚇人,眼白的部分布滿了血絲,幹涸的嘴唇也龜裂了,露出皮膚下鮮紅的嫩肉。
“你等著,我去把錢拿來,咱們馬上就去醫院。”鍾笑咬了咬牙,把哥哥安頓好就離開了。
在衛生間的天花板上,有個小小的換氣扇,換氣扇是安裝在隔熱吊頂的防火板上的,鍾笑有次搞衛生發現防火板的一塊板子鬆了,就把兄妹倆僅有的積蓄全都藏在這裏。兩個人都是學生,沒有醫保,在這個國家裏沒有醫保就意味著不能輕易生病,否則就算得個紅眼病什麼的都能隨便花掉幾十美刀,平日裏打工攢下一筆備用資金,用來當救命錢。
那疊不算厚的綠色鈔票拿在手裏,總算有了點安全感,鍾笑把防火板放好,又給水壺裏灌滿水,帶上幾塊毛巾和學生證之類的東西,扶著哥哥出門了。
B
錢花得比計劃的還要快,進醫院才一個小時,積攢了好幾年的錢隻剩下幾十塊了。好在哥哥已經躺在了病床上,暫時不用太擔心。血液檢查白細胞很高,血小板卻驚人地稀少,病情還是挺嚴重的,必須留院觀察並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