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薛琳一歪頭,眨眨眼:“我隻聽說過張天師。”
“就是張天師的傳人,傳了幾十代了,這戒指搞不好有幾百上千年的曆史,不然你以為爸爸為什麼留著這個。”
“爸爸,你也迷信哦。”
薛海青眼裏現出了回憶之光:“你奶奶以前很信這些的,家裏的孩子有些頭痛鬧熱,就請村裏的道士化符水給我們喝,還別說,真能治病呢。”
父女倆又閑話了一會,薛海青拿出幾本存折,讓薛琳把存折跟戒指收好,不要告訴媽媽。那女人婚後懾於他的威勢倒也還老實,一旦他不在了,保不準舊病複發。他辛苦一輩子積下的一點家財,可不想便宜了野男人。
一切交代完畢,薛海青指揮薛琳給自己換上一套嶄新的軍裝,薛琳十分惶惑,隱隱覺得不安。她年紀雖小,也知道這樣做不吉利,不是死後才換正裝麼?父親是軍人,想穿著軍裝走容易理解,可沒有穿著筆挺的軍裝臥床養病的呀。
換好衣服,薛海青拿出自己的手槍,裝上消音器,遞到薛琳手上說:“爸爸想看看你的槍法。都說你‘百發百不中’,爸爸不信,我的女兒,怎麼會如此不濟。”
薛琳一肚子疑問,在爸爸的示意下,還是朝著爸爸指定的目標扣動了扳機。
一顆顆子彈打出去,打到最後一顆時,她看見爸爸捂著胸口倒了下去。
薛琳嚇得魂飛魄散,要衝出去叫救護車,被薛海青拉住,斷斷續續地說:“不需要搶救……不需要……癌症晚期很……很痛苦,痛到恨不得扯著自己頭發……撞牆,爸爸就這樣去了很好……乖……別怕,琳兒這是讓爸爸擺脫……擺脫痛苦呢。”
薛琳還是睜開爸爸的手,跑出去叫人了,她無法麵對打死了自己親爹的現實,一麵瘋跑一麵狂叫。
薛海青忍著劇痛從口袋裏掏出另一隻袖珍手槍塞進抽屜裏,然後倒在床上,聽著女兒在外麵哭喊,心疼得無以複加。
這一槍根本不是女兒的手槍打歪誤傷,而是他自己打的。他是軍人,想死得幹脆痛快沒錯,但他的自殺行為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女兒。
他手把手教了女兒兩三年,那丫頭的槍法還是這麼爛,不是她笨,而是她始終抱著玩兒的態度。她鬧著要進軍校特訓班,也不過是基於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比如做特工神秘啦,瀟灑啦,她根本不了解這一行的殘酷。
如果可以,他希望女兒遠離軍營,遠離槍械,將來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哪怕做營業員也好。可他知道女兒的脾氣有多倔,還是被他慣壞了啊,他活著都不能阻止女兒做她想做的事,何況他死了。
他思考了一夜的結果,就是以自己為靶,給女兒一個血的教訓,讓她明白,玩槍不是開玩笑的事情,稍有差池就會要人命。這些年女兒在軍區大院裏闖了多少簍子,若非他從沒給過真子彈,早出人命官司了。
薛琳眼睜睜地看著救護車呼嘯而至,看著人們把她的父親抬上擔架,看著父親頭戴呼吸器胸口淌著血離去。她躲在花壇後麵瑟瑟發抖,哭得昏了過去。
薛海青死後,領導信守承諾,派專車接薛琳去軍校。薛琳把存折留給了母親,自己隻帶走了幾件換洗衣服,和那個銀戒指。
她成了特訓班裏最年輕的學員,也是最刻苦的,每天不要命地訓練。
薛琳十五歲開始接任務,到二十五歲時,已經是上校軍銜,圈內赫赫有名,代號“飛燕”。特訓班老師授課時總愛拿她的事跡當案例講解,如果她把所有的勳章掛出來,胸前能掛滿,可她從沒掛過,再多的勳章又有什麼用?今日的榮光掩蓋不了昨日的過失,她少年任性懶散,無知驕縱,終至害死了最愛她的父親,不論怎樣的成就都不足以贖其罪。
薛琳去總部接受上校軍銜時,領導親自授銜,隨後給了她一封信。那是父親去世前寫的,信中說明了“打歪誤傷”的真相,讓她不要有心理負擔,父親不是她打死的。
領導以為這樣能解開她多年的心結,讓這個著名的冰美人學會笑。誰知事與願違,薛琳看過信後,反而比以前更沉默,更哀傷。
那顆子彈是父親自己打進胸口的,可如果她懂事一點,爭氣一點,父親何至於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成全她?有意比意外更讓人心碎。
那一年的冬天,薛琳又一次出任務。形跡被人識破後,麵對黑洞洞的槍口,她調整好自己的站姿,讓子彈正好打中胸口的位置。
“飛燕”隕落,汩汩鮮血染紅了萋萋芳草。因怕人發現,殺人者迅速逃離現場,沒注意到薛琳手上那枚沾血的銀戒指正發出奇異的光亮。
第5章
照理說,一個明明已經死於槍口下,卻在下一瞬發現自己重生的人,怎麼樣都該對這番境遇心懷感激吧。
可我們勇敢無畏的薛上校同學卻苦著臉,抱著頭,眼睛毫無焦距地看著窗外的桃花,發出了今晨的第N聲歎息。
“姑娘,早飯已經擺好了,有您最愛吃的桃花魚片粥和水晶蒸餃,這兩樣都要趁熱吃,冷了就……”丫環春痕小心翼翼地陪著笑哄勸,就怕壞了小姐的食欲,把到嘴邊的“腥”字吞了回去。
這位主子自從大病一場後,整個人都變了樣。以前那種嬌嬌弱弱,動不動就掉眼淚的習慣倒是沒了,可不言不語的冷清樣子更讓人心裏沒底。
“先擱著吧,我這會兒沒胃口。”窗前的人淡淡回應。
“可是太太……”春痕絞著小手帕。
“太太那裏我會解釋。還有,叫廚房以後別送魚片粥了,大清早的,吃清淡點比較好,白粥配上小花卷,再加一碟炒蛋,一碟鹹菜就夠了。”
她做臥底多年,燈紅酒綠的場合沒少去,寸草不生的沙漠也待過。最倒黴的時侯,三天三夜沒吃東西,僅靠一袋水維生,差點成了沙海中的一具枯骨。可能就是那次傷了脾胃,醫生建議飲食以清淡為主,即使現在換了一具身體,她還是喜歡維持原來的習慣。
春痕怔了一下,隨即浮起了然的、疼惜的笑,轉身之際感慨地想:這樣也好!
那桃花魚片粥是臨風公子想出來的花樣,姑娘沒病之前,日日吃不膩。為了保鮮桃花,太太想了多少法子,折騰進去多少錢。若非太太陪嫁豐厚,一個沒爹的孩子哪裏吃得起。姑娘還活在景侯府尊貴嫡小姐的美夢裏,殊不知外麵的人早忘了這對孤兒寡母。現在提起景侯容家的小姐,人們隻知道恬姬,憐姬,至於悅姬是誰,大概隻有本地的八婆們當笑話說吧。
薛琳沒去注意丫環的表情,她現在心裏鬱悶得要死。穿過來到現在快一個月了,她從找來的典籍中粗粗了解了這個懵懂闖入的新世界,別的尚可,古代、現代她也不挑,私底下甚至覺得,體驗一下古代生活也不錯。可這古代的女人,會不會太悲慘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