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就見那幾個認得阿進的幹部來勸阿進,其中有個年長的微笑著對阿進說:“阿進,你還認得我麼?”
阿進翻著他那死魚皮的眼睛看著他,氣呼呼地回答著:“這有什麼認不得,你不就是朱幹部麼?”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大家以為阿進是叫“豬幹部。”
“是!是!我就是老朱啊。”朱幹部挽起阿進的手臂,也不嫌他酸臭破爛的髒。他想就勢把阿進勸說了走。
阿進見朱幹部挽著自己的手臂在移動,就帶氣地說:“你這是幹什麼,也不嫌我臭麼?”
朱幹部見阿進似是發現了他的舉動,連忙從兜兜裏掏出一包上好的煙,遞一支給阿進,輕聲地對阿進耳語:“阿進,這又不是你村裏的事,何況他是上麵來的領導,在這裏做群眾的工作,你就少說了些,好嗎?”
“領導又咋樣了,難不成不許我說話,還要捂我的嘴麼?”
阿進一見他說領導,不時地又把火氣衝了出來。他憤憤地對朱幹部說:“你把手拿開去,我又不與你說話。”
朱幹部就放開了手。
阿進見朱幹部去了一旁,就搖動著激動的身體走了幾步,似是已到了領導眼前。領導先前見朱幹部挽著他離自己遠了些,以為不會再見阿進過來,不會再來惹他的麻煩,也就一直站在那裏沒有移動半分的腳步,沒成想,阿進卻是沒有太多理會老朱,又生生地站了自己眼前。
他剛想對阿進說一番道歉的話,不料阿進的話搶了先。阿進說:“我管不得你今天與誰去理論,就是看不得你說那般的鳥語話,也不看看你是什麼,你先前不也與我一樣是農民麼?難不成你在你媽的肚子裏就是幹部了麼?”
幹部站在那裏見阿進說話,不言也不語。原先臉色的紅暈在慢慢消去之後,又在慢慢升來,感覺臉上一陣火辣。
人群的聲音開始騷動。有人就附和著阿進的聲音一起說:“也虧是領導,竟瞧不起農民,這樣的幹部當來作甚。”
人群就開始議論紛紛,聲音也就大了起來。
“今天這事快快地處理來!”
阿進也大聲地說:“快快地處理來!”
其實阿進根本不知道要處理什麼事,他隻是覺得自己心裏無名地就有一股氣,看不得這樣與那樣的事,哪裏去管與己何幹。
人群鬧了很久,阿進更是一番得意,在那裏手舞足滔地說:“今天咋就這般地熱鬧,晦氣!”
一番亂舞亂語。也不見有人說他的語意如何。
這時,阿進還在勁頭上,就聽一聲叫喚:“阿進,你在這裏作甚?”
阿進冒著他灰暗的眼睛一看,竟是自己村的村長來了。他冒似看了一下村長,卻也不去如何理會,依是口沫橫飛地說:“我作甚了,你們又作甚了?”
村長就說:“回去了,阿進。”
阿進見朱幹部與村長他們在一起,想必就知道是老朱搞的鬼,憤憤地對朱幹部說:“你也會搞地下工作麼?鳥鳥的。”說完,一口唾沫落地。
又一會,阿進就被村長與老朱連勸帶拉地帶回了村裏。
至這事之後,村裏人才漸漸知道了阿進發生在圩上的事情。有人就說:“好好的,盡惹事。”
也有人說:“我看阿進不見得是生非,你如有本事,也去作一番阿進樣的舉動看看。”
就這樣,村裏人又對阿進有了些好的看法,都認為阿進還是好樣的。而阿進呢,天天走在村子裏,昂著頭,雙手不再攏起,卻是反靠在背後。在他看來,他的麵子又回來了。
於是,村裏的牆根下、空坪裏,又漸漸有了些閑聊的人影,看見阿進了,心裏沒有藏事的人也就老遠就與他打著招呼道:“阿進,你來了!”
阿進也就嗯了一聲,算是應承,這樣的日子過了大約半年之久,有一天,突然聽有人說,“阿進好像不見了!”
這下倒好,急得村長連忙帶著大家四處打聽阿進的下落,還上報了派出所,四處登出了尋人啟事,可是幾十天下來,連他的影子也沒有看見,派出所最後通知村長,阿進可能不在這個世界上了。於是村長最後宣布,阿進可能死在外麵了!
就這樣,村子裏突然失去了阿進,好像變得比以前冷清了許多,那些記恨他的、不記恨他的,都在心裏感覺失去了什麼?
幾年之後,人們才漸漸忘記了阿進,好像村裏多了他一個不嫌多,少了他一個也不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