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紅酣(四)(1 / 2)

自從進入皇宮以來,紅酣就不再因為那年輕僧人而緊張,大概可能日日看莊信的臉看習慣了,也就少了畏懼。總之進宮後,紅酣覺得繞在她脖子上的枷鎖鬆開了,能夠自由呼吸。隻是雖然在皇宮中她暫且是自由的,但她並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作為一個小宮女,日日清掃忙碌打發時間她覺得也挺好。

陳瀚之後又來過東宮好幾回,她都避開了。她不知道陳瀚為何對當年的事情還有記憶,按理說凡人幾世輪回,早該是忘了的。不過就算陳瀚全部想起了屬於韓禾的記憶,她也無所謂。韓禾也好,陳瀚也好,於她,都是路人而已。

入夏以來,因綠暗患病未愈,葉言都讓紅酣隨侍。每日,紅酣陪著太子妃彈琴畫畫,賞花作詞,她越來越覺得葉言是個妙人。葉言似乎已不計較她是莊信親點的宮女,對她自然隨意了許多。

這一日,葉言又取出棋盤開始自己和自己下棋,紅酣站在一旁觀局。刷刷刷地,葉言已經走了數十步,棋盤上白子密布,放眼望去黑子已經處於頹勢了。此時葉言手執黑子,垂首苦思,自言自語道:“白子攻勢很猛,我這黑子看著怎似無活路了。該怎麼走呢?”

紅酣見棋盤上果然白子明顯勢強,黑子落於下風。她記得五百年前她和韓禾一起下棋時,曾有一局與此相似。那時她執白,韓禾執黑,她攻勢迅猛,一路攻城略地,將韓禾的黑子包圍起來。韓禾手執棋子,十分苦惱,她暗自在心中得意。此時,陳國皇後,韓禾的正妻經過,她螓首蛾眉,走到二人身旁,看了片刻,對韓禾道:“陛下,黑子尚有活路。”

皇後手捏起黑子,竟然自行替韓禾下了起來。落子無聲,隻是落在紅酣心中漣漪不斷。那一局皇後再走幾步,定然能替韓禾翻了盤。紅酣心知自己已經落敗,喪氣地想要認輸。隻看見對麵坐著的韓禾擋住了皇後的手,笑著說:“不勞皇後,朕自己來。”接著似乎就隨意下了幾步,將自己的黑棋全部作死,送了紅酣一個大勝。韓禾笑著望著她:“右右,你勝了,要什麼獎勵?”紅酣記得自己笑得很暢快,皇後隻是默默歎了口氣離開。人事如棋,隻不過永遠抵不過執棋的手,今時今日,又是誰勝誰負。

“太子妃,黑子可落在這兒。”紅酣忍不住插嘴提醒。

“咦?”葉言驚歎一聲,一副山重水複,柳暗花明的樣子。“紅酣,你來,你來陪我下。”

紅酣也不拘於禮數,直接上前坐在了葉言對麵,執上了黑子,將昔日皇後的妙手用在了此局上。

很快,黑子被紅酣悉數做活,葉言執白子將大敗。葉言看著紅酣,兩眼放光:“紅酣,你棋下得不錯,以後你陪我下吧。我自己和自己下,時間長了,都覺得自己身體裏住著兩個魂,要分裂了。”

“遵太子妃命。不過我這幾招是偷師來的,並非我自己的本事。”

“你和誰學的?”葉言好奇地問。

紅酣低下頭,半響沉默不語。她從韓禾的皇後那裏學的,那女人,實有大才,嫁給韓禾,確實可惜了。

“可是你的心上人?”葉言兩手托腮,眼睛又開始放光。

“當然不是!”紅酣聲音都提高了好幾度。

“噢噢,反正你肯定有心上人,上回勸我說出那番滄桑話。”葉言一邊收拾著棋盤上的棋子,一邊說道。

“太子妃,你想多了,那些話是我聽我們鄰居大嬸勸她閨女早點嫁人時說的。”紅酣也幫著收拾棋子,棋子劈裏啪啦掉落棋盒,聲聲響,不知為何又讓她想起了當年韓禾手執黑子的樣子,膚色白皙,手指修長,終究還是有點想他。

“你們鄰居大嬸用詞真風雅。”葉言語帶譏諷,眼神卻十分溫柔:“這宮裏,也就能和你說說體己話,我已當你是好朋友了,以後常來陪我下棋。”

聽完此話,紅酣心裏暖融融的,仿佛春風拂過萬年冰川,被關了這麼多年,心中本已一片孤寂。此時她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好像有了一絲聯係。

幾日後,她終於又遇見了陳瀚,陳瀚臉色蒼白了許多,人也瘦了不少。看見她趕緊迎了上來:“好久不見,紅酣姑娘。”她有點想問問他為何這幅模樣,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見過陳公子。”轉身欲離開,袖子卻被從後麵扯住,陳瀚眼睛瞪著她,紅紅的,布滿血絲:“我夜夜夢見你,你一身紅裙,站在樹下念詩,你說‘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夫君,右右不明白,為什麼這麼簡單的景物組合在一起,就這麼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