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信隨著莊喬,一步一步行至了禦花園。在蓮花池旁,二人相對而立,一個是出世的尊者,一個是入世的帝王。莊信覺得自己等了很久才等來這場父子重逢,他想和自己的父親好好聊聊。
“父親,當年的離家,你欠我和母妃一個解釋。”他很直接地問道。莊信已經不是當年七歲的孩子了,他站在那裏和莊喬一樣高,他有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在他成長的歲月中,他為自己的父親想了無數離開的理由,卻沒有一個能夠讓他說服他自己去理解去原諒。
“你已經知道了,本座本是慧善菩薩來人間曆劫修行,經曆人間種種苦難,最後修成正果,舍身成佛,這就是本座來人間一趟的使命。前緣既定,因果自然相隨。”莊喬淡定而從容,理直而氣壯,就像自己做的事情不過是餓了要吃飯,困了要睡覺一樣正常。
莊信握緊了拳頭,努力控製自己想衝上前揍他一頓的情緒。他不斷提醒著自己要冷靜,要好好和麵前這個背信棄義的男人講講道理。“你可知你離開後我母妃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她失去了她最愛的人,整個皇宮猶如地獄。我後來才知,為著你出家的緣故,她也日日誦經禮佛,不過是為了更接近你而已。她不梳妝不打扮,粗布麻衫,素食簡行。她曾是一國的公主,後為一國的太子妃。你把她的生活變成了一片灰色,你現在竟然毫無愧色理直氣壯?”
“本座無愧。本座與你母妃的前緣在兜率境中已了,那一世我二人也算是恩愛夫妻。是你母親放不下心中執念,又追隨本座來到了人間,心甘情願嫁本座為妻,為本座誕下子嗣,為本座孤獨終老。”莊喬看著神色激動的他,繼續轉動著手中的佛珠,將月姬的故事又講了一遍。
“您的這個故事是想告訴我,您負了我母親,一個不論哪一世都深愛你的女人,是嗎?”莊信不可置信地盯著莊喬,拳頭攥得緊緊的,他聽完這個故事更想衝上前去打這個男人一頓。母親兩世的癡情,換不來一世的相守?
莊喬依然淡定而從容,回答道“不,本座隻是想告訴你,前世本座與她已做了一世夫妻,相依為命地過了一世,她今世不需要為本座的離去而傷心,不過隻是緣分用盡罷了。她過於執著地希望再續前緣,就犯了貪戒,難有善果——”
“那我呢?你可曾關心過我,你的兒子?”莊信打斷他的話,追問著。“本座自然很關心你,不然你為何是本座成佛的最後一道枷鎖。本座希望你能夠隨我出家,修成正果,也正是因為本座對你的疼愛。”莊喬邊說邊用慈祥的目光看向莊信,而莊信隻是覺得自己的存在是一個巨大的諷刺。原來自始至終他都是父親追求無上大道的束縛。父親不要這凡塵俗世,要追求那不在三界內,跳出五行中的大自在,唯有修身成佛,才能跳出輪回,永恒存在。所以他就是父親修道路上的最後一顆石子,父親要的是把他踢到一旁去,然後才好走上那條光明的永生道路。至於說疼愛他什麼的,他就算信,也知道那疼愛抵不過自己的父親菩薩的人間大愛。
他冷哼了一聲,正要譏諷莊喬幾句時,突然看見了站在蓮池另一邊的葉蘿。她依然是一身灰色,很不起眼地站在雪地裏,以至於他都沒有注意到,也不知她是何時來的。“母妃!”他高聲喚道。一旁的莊喬卻動也未動,一副了然於心的樣子,他應該早就知道她在那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