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鎮遠手未停,彈完第三曲獨相思,他停了手,往盤腿而坐不語的魏瑾泓看去。
他朝他笑了笑,“善悟找上我那年,我向他問過我的姻緣。”
魏瑾泓閉眼笑而不語。
江鎮遠的話也就未再說下去了。
說什麼也沒用了,她好像心知肚明,他也是明知其中之意。
事到如今,他容他彈獨相思,卻隻問他,把她當什麼。
是啊,他要是真尊她重她,就不應該在些等聖賢之地彈這獨相思,如了自己的願,卻唐突了所有人。
江鎮遠收了琴,斂了嘴邊閑懶的笑意,繼而鄭重朝東方一拜,致了自己的歉,抱琴起身。
“她這生最不喜的事大概就是讓下輩背負父母債。”魏瑾泓看著江鎮遠的瀟灑而起的身姿,嘴邊的笑容也冷了,“尤為不喜的,就是讓她掙脫不得卻隻能承受的,如我,江先生可知我與她為何至如今這地步?”
“為何?”江鎮遠頓住了身體,俯首往那盤地而坐的人看去,“你當我真不知?”
“你知?”
“我,不,知。”江鎮遠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他抱琴起身,垂眼看著手中琴笑道,“魏大人,韶光匆匆,當年秦山一別已有十六年之久了,您幸許不記得,鄙人卻是記得清清楚楚,如若您真是心喜她,那一年,你就應該放了她。”
“放了她?那就是休了她了……”魏瑾泓在袖下捏緊了拳,嘴角冰冷,“我休了她,那江先生那就應該想過她以後何去何從了,難不成,讓她跟了你?”
“跟了我又如妨,這天下之大,我會帶她去她想去之地。”
“她背後兄長家族,你身後家族祖輩,你要讓她如你一樣棄之不顧?江先生,你,把她當了什麼?”魏瑾泓好笑地笑了起來。
江鎮遠聽到這也笑了起來,隻是笑容嘎啞難聽,許久後,他看向魏瑾泓眼帶悲意歎道,“所以直至如今,江某也隻有能彈一首獨相思的孤勇。”
說後,抱琴一揖,大步離去。
這麼多年了,就是隱隱知道她是什麼人,他才隨了她,一同墜入這滾滾紅塵中。
不見她,這日子便也好過,朝廷大義也好,縱情山水也罷,總有一條出路帶著他往前走,隻有見了她,才知相思愁,相思苦,知她心累,伸出五指,卻隻能看她搭上別人的手,那種苦,熬人熬得心神俱裂,痛不欲生。
恩師道這世上最苦的是私情,年輕時他當這是天下之大稽,隻有當再見到她時,他才知道相知相識不能相認的苦酒到底有多難飲。
而再難飲,他也隻能全部飲盡。
他陪她走這一遭,但從此之後,再也不能讓她為難了。
這又何必,她已苦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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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冬雨給魏世朝送去早膳後,前來與賴雲煙報道,“老爺醒來了。”
“大磊他們怎麼說的?”賴雲煙靠在床上,閉眼淡語。
“大磊讓我跟您說,此次救是救了過來,但事情也就這半年的事了。”
賴雲煙躺在那良久都未出聲。
“小姐,喝口粥吧。”
賴雲煙睜了眼,拿過她手中的粥,未用勺就著碗口喝了起來。
喝了幾口她道,“拿青衫來,我要去請安。”
“是。”
賴雲煙著了青衫去了魏景仲的徐陽院,去時魏景仲正在用藥,賴雲煙本請完安就靜站在了一邊,但在魏景仲的示意下去喂了他的藥。
“你進來這麼多年,我都不知你長什麼樣,現今看來,世朝還是有些肖似於你的。”用完藥,魏景仲突然出聲,老邁的老人拖著氣衰神弱的聲音說了一大段話。
“隻有那兩分像我。”賴雲煙把空碗放到盤中,笑笑道。
“聽說你身子也不好?”
“還好,多謝您關心。”
“與瑾泓一起好好養著,我百年後,魏府就要全靠你們了。”魏景仲說到這,指著坐在他身側不語的魏瑾泓道,“把那個盒子給她。”
魏瑾泓看他一眼,看他點頭後,沒看賴雲煙就起身去了書櫃前,從書櫃後的暗箱裏把一個盒子拿了出來,遞到了他手中。
“這給你,”魏景仲把盒子交給了她,“這是祖宗留下來的,你留著。”
賴雲煙打開盒子輕眼一探就立馬盒上了盒子,許久未出聲。
“怎麼用,你自己琢磨。”魏景仲說完這話,就閉上了眼。
賴雲煙緊緊拿著盒子,她抿緊了唇繃直了下巴,過了一會,她挺直了背起身,再一福禮,還是把盒子放於自己袖下走了出去。
這盒中的九龍令,她隻聽聞過魏府有,卻真沒有想到有見到的一天。
她本不應該要,但這東西關係太重大了,讓她不可能撒手不要。
走出門那刻,賴雲煙就知道這次自己又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