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瑾泓走了沒兩天,祝家那剛出生不久的小兒子就死了。
賴雲煙派了冬雨去過問了兩聲。
這天下午白氏來求見,隔著點距離,賴雲煙吩咐丫環道,“讓榮夫人忙她的去。”
說著繼續看著丫環縫衣曬藥草。
白氏那邊原本給她用的丫環也回來了,隻留了一個伺候她,算是給魏瑾榮留了點麵子。
這幾日求見,賴雲煙沒工夫跟她敷衍,連近身都不讓近了。
白氏要是有所怨言,那就去怨去,隻要別到她麵前發作,那就與她無幹。
“夫人說現下有事,讓您忙自己的去。”冬雨得了令,到白氏麵前低著頭念著話,言語木然。
白氏笑笑,道,“我候候,等嫂嫂有空。”
她這幾日連著遭拒,身邊冷清了下來,人也冷靜了下來。
族母畢竟是族母,一朝令下,她誰人也使喚不動,丫環護衛還叫她一聲榮夫人,但賴氏連冷著她幾天,於是那聲榮夫人也沒多少尊貴了。
倒是祝家那邊,這幾日格外親熱。
自家族母冷淡,外氏與她親熱,白氏心下一冷,這幾日在耳邊徘徊的全是自家夫君臨走前在她耳邊所說的那句“好自為之”。
於是,再多的不甘也蕩然無存。
真事到臨頭了,才發現其實隻要人一句話,她就可從雲端跌到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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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高景帶著藥奴背著藥簍匆匆從白氏身邊走過,一行人好像沒看到白氏一樣急步穿過護衛,到了臨時擴好的大曬場。
“夫人。”易高景吩咐好藥奴依地方把剛扯好的藥草曬上,轉頭走到盡頭的一角,與賴雲煙請安。
“今日如何?”賴雲煙本是靠著秋虹在看秋虹繡衣,這時坐直了身,又朝易高景道,“坐著吧。”
賴三兒忙裏偷空,這些日子拿木頭做了好些個木凳子,大小都有,丫環們都有得坐,易大夫來了,賴雲煙也不擺夫人的譜,與待自家人一樣沒什麼區別。
“今日運氣好,挖到了兩根七八十年的老參。”
“倒好拿來進補。”
“是。”易高景點頭道。
易高景這剛跟賴雲煙說上話,魏瑾允就匆匆穿過護衛進來,他急走到賴雲煙麵前一揖,“夷薩來了一位來使,祝大人請您過去一趟。”
“你兄長不在,我不便見外客,替我與祝大人道個歉,讓他多擔待點。”賴雲煙溫聲道。
“是。”魏瑾允應了聲,轉頭就走。
賴雲煙微笑了起來,連眼睛都有些彎。
她甚是高興,隻是笑得有些像這些在山中常看到的狐狸,看得易大夫都摸了摸鼻子,強止了嘴邊的笑。
這位夫人,現在是完全不掩飾順她者昌,逆她者亡的意圖了。
“那藥酒這幾日快喝得了吧?”賴雲煙問秋虹。
“有六十個日子了,可以喝了。”秋虹停下繡針算了算日子,答道。
“那給允老爺送兩壇去。”對於識時務的人,賴雲煙從不吝嗇,魏瑾允是魏家難得的她說什麼就應什麼的人,哪怕允老爺一板一眼,看到她也是那個萬年古板臉,但抵不住她看他看得順眼得很。
“誒,曉得了。”秋虹應了聲,拿繡花針在頭發上別了別,又抓緊時間繡起了襖子。
她家小姐進山的冬衣全在她和冬雨手上,冬雨到處都忙,隻剩她孤軍奮戰,實在不敢大意。
“你也拿一壇去。”賴雲煙轉頭朝易高景說道,臉色相當柔和。
“是。”易高景有樣學樣。
賴雲煙看他答得甚快,自己也有些啞然,過後又道,“快要進山了,等老爺回來,你要是願意,你與紫蘭的婚事就成了罷,日後讓她照顧你,幫把手。”
紫蘭是冬雨的遠房表妹,跟著賴絕還學了幾年武藝才來她身邊的,這種知根知底還有能耐的丫環,賴雲煙身邊是少了一個就是少了一個,但這一路來易高景對她也算是盡心盡力,紫蘭也願意,她就盡成人之美之能了。
易高景對紫蘭有心思近五年,但府中有賴家奴不嫁魏家奴的不成文規矩,而紫蘭也因府中的前車之鑒擺在那,一直都咬牙不鬆嘴,不肯答應,現今賴雲煙一提起,說得甚是輕易,易高景著實有些愣然。
但天大的好事就在眼前,易高景還沒回過神,嘴上就道,“多謝夫人。”
“你願意就好。”賴雲煙見他一臉錯愣,嘴卻比神情快,也還是有點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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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賴雲煙正在清點她那些救命的藥,點得甚是專心,冬雨進來幫她擺弄半晌,假裝不經意道,“外麵都道您要收攏老爺的心腹呢。”
賴雲煙知道冬雨一直不走有話要說,聽了她這話也是有些好笑,“都道?是誰在道?”
冬雨見她不在意,抿住了嘴巴。
她一臉漠然,顯得比她這主子脾氣還大,賴雲煙歎了口氣,摸摸她的頭發,口氣軟和了一些,“是誰又在背後嚼我的舌根了?”
這前路難走得很,可這些細小的瑣事是一樁連著一樁,不得安寧,都吃不好住不舒服了,可人的嘴舌還是斷不了,她這傻丫頭也偏偏還是在意得很。
說來她一直都是活在別人的嘴皮子上,算來一生都不算寂寞。
“您說還有誰。”冬雨嘴巴上不饒人,手卻飛快地把賴雲煙整好的藥瓶子收到長匣中,又拿了帕子輕柔地與她拭手,替她揉白膏。
賴雲煙看著自己保養得與在宣京無甚區別的手指,笑著與刀子嘴的丫環道,“我這也算是收攏罷,紫蘭也是幫著我的,嫁過去了,定是會偏著我的,這怎麼不算是收攏了?”
冬雨臉更冷了,“又不是嫁不到更好的。”
賴家的人裏,論能力論樣子比易大夫好的不是沒有。
“這時候了,你還與外人置氣。”賴雲煙搖搖頭,“祝家恨不得我們四分五裂,你還上當,再說了,我又不是沒私心,事情都做了,別人說道幾聲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