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半月,不習水性的魏家兒郎泰半學會了遊水。

魏家開了個頭,其餘幾家也效而仿之,隻要船速減慢,就有不少旱鴨子撲騰撲騰入水。

就是魏家的榮老爺仿若稱砣,一下水就沉,半月無絲毫進展。

大船再行半月,岸邊風景從荒涼逐漸轉為青翠壯觀,太子下令靠查看的次數便也多了起來,一直緊攏不鬆的眉頭也輕鬆了一些。

“可是到了西海?”底下人心中泛起嘀咕,連白氏也不例外,這日太子下令護衛隊上岸後,她與賴雲煙道。

賴雲煙坐在船頭刺繡,她手上功夫還算可以,隻是常年不握針,為了打發時間重新握針,也是練了好幾日才找回點手感,這時正格外關注地盯著繡框,聽到白氏的話,她頗有點茫茫然地抬頭,望了碧波蕩漾的江麵一眼,道,“我也不知,問瑾榮去。”

“是。”白氏欠了欠身,安靜地退了下去。

白氏自上了船就服貼了許多,賴雲煙不管她心裏怎麼想的,隻要不明著給她刺頭,她看白氏能有多順眼就多順眼。

本就不帶刺,非要亮爪子,真是憑白徒惹是非。

白氏來見,賴雲煙準了,賴十娘來見,她還是給推了。

船隻不大,她坐在窗口還聽到賴十娘有些悲傷地在問,“姐姐今個兒還是不見我麼?”

姐姐當然不見,叫主母,叫長嫂,她興許還會見上一見。

賴雲煙沒把賴十娘再當娘家人,賴十娘要是認不清,幫著太子把賴家陪進去還肖想自個兒是賴家人,那麼她們這圈子還得一直往下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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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情況不好,各地造反,自國師開了口戒,人人都想逃一條生路,宣京也不再像頭一年那般固若金湯。

船行再幾日,太子那邊就得了訊,說已有幾路人馬跟了過來,而途中更是死傷了數萬人,不少人連天山都沒上。

還有異族之人,就是王族,也紛紛西行。

大陸要沉之事,信的人太多,於是不信的人都信了。

事態有一些不可控起來,宣京的人也急於知道他們走到哪了。

太子洋洋灑灑幾十頁紙,把魏瑾泓寫的見聞放一塊,讓探子回報。

信鴿,信鷹因路途太遠不可靠,大半距離隻能靠人力奔波,想來,宣京收到信,至少也在數月以後。

賴雲煙這邊沒了賴家的人,已經久不見京中來的信了,隻有魏家的密報可看,也算聊勝於無。

他們走在最前麵,後麵的人想著他們已到蓬萊仙境,追趕的腳步便更快了,不出十日就又收到信,馬金人已有船隻入了這大江,來人數量頗多,將近千人之隊。

“這下可好。”一看完魏家的密報,賴雲煙撫掌,如若不是她嘴角含著歎息,魏家人都認為她是在幸災樂禍。

魏家幾人都在族長的主艙議事,魏瑾榮眼皮跳了跳,假裝自己沒聽到賴雲煙的話,對魏瑾泓說道,“馬金人驍勇善戰,怕是不好對付。”

“嗯。”魏瑾泓輕頷了下首。

“那,隻有化敵為友這條路了?”魏瑾榮手指輕彈桌麵,詢問道。

魏瑾泓再行點了一下頭。

“太子那怎麼說?”

“由我主事。”魏瑾泓淡淡道。

賴雲煙“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引來魏瑾泓朝她掃來的眼光。

“太子派你送死有一手。”賴雲煙真真感歎道,目光悠遠,在魏大人神色緩和之時,她又悠悠地補了一句,“不過,你是魏大人,最愛為皇上當出頭鳥,不派你還能派誰。”

長嫂來又嘲諷長兄,魏家幾人全都垂下了頭,全視作聽而不聞。

“如你話中之意,我不接誰接。”相比幾兄弟對他們嫂子的逃避,久經折磨的魏大人淡定得很,“上下都認為該我去。”

“到時也活該你倒黴。”賴雲煙覺得自己閑賦得久了,這嘴皮子的功夫就也拾起來了,這嘴皮沒個把門的,一見魏大人要倒黴,上下牙齒磕碰得挺厲害。

“是。”相比她的刻薄,魏瑾泓就要顯得寬和得太多,微笑的臉看起來還是無人能奪他風彩,他平平靜靜地坐在這,連長相不俗,身份最為尊貴的太子也隻及得上他一半。

“唉,該你去。”他一笑,賴雲煙也覺得活該他倒黴了。

不派他去迷惑馬金人人心,還能派誰去?

太子積威已多,人人臣服,可魏大人是天上謫仙,誰都仰望他。

“咳。”眼見兄嫂已說了好幾句了,魏瑾榮輕咳了一聲,打斷了夫妻倆人特殊的感情交流。

“你們接著說。”賴雲煙也覺自己打斷正事不應該,說完這話就軟下了身,懶懶地靠回了椅背。

“就是不知還需多久才能到西海。”賴瑾榮看著桌麵上新畫的地圖思忖道。

知道時間,許多事才好開始打算。

魏瑾泓看了眼大窗外,提筆在地圖上畫上山巒,“如若不出差池,半年即可。”

他們準備得充分,上了船,許多事就快了。

“所以馬金人隻能和,不能戰?”魏瑾榮試探問。

魏瑾泓頷首。

他們所帶之人,現在是沒有一個是廢人,便是丫頭,也具織布製器之能,傷一個都是損耗。

“那到了西海呢?”魏瑾榮再問。

魏瑾泓抬眼朝身邊的女人看去,見她拿起繡框,就知她已不耐,便問她,“你說呢?”

“到哪都是誰的拳頭大誰說話,放諸四海皆一樣。”賴雲煙端詳著自己繡的仙鶴雲海圖,琢磨著自己的針線活是不是有點精妙了。

花樣是魏大人畫的,布底為藍,她用的黑白線上,現在隻繡了一半,但意境已然出來了。

“我知道了,我們會仔細著人。”魏瑾允接了話。

“偶爾也拿出來練練,別到時手生。”魏家人裏,賴雲煙現在看魏瑾允最順眼,所以與他說起話來,真是格外和睦。

“遵大嫂金令。”賴雲煙這麼多年搜集了不少法子訓練底下之人,所知甚多,魏瑾允這些天也得了她不少心得,待她也較以往要更為尊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