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在外頭名聲太盛,以至有些盛氣淩人,魏瑾泓知道這裏頭七八分是她性格所致,另有二三分也是她故意為之。
倒也不是她喜歡別人怕她,而是她認為這樣省事得多,按她的話說就是誰都知道她惡名,誰敢拿她的話不當話?
來了昆南島,她還親手拿過棍子打過周強,如此她修身養性一年,又被島上眾民知道她是怒極了誰都敢打。
周強她都敢當著下人收拾,島民也便紛紛猜測在家裏,她是母老虎,說一不二。
事實卻不是如此,如西行路中族人認為她不管他死活,但無論他多晚回帳,爐上總有罐參湯在煨著,現下他回來得要是晚了,她便會坐在門口等他,用膳時吃魚她會挑了刺送到他碗中。
這兩年他開始著手著書,往往坐於桌前多時不開身,她便也隻有這時會多事一些,起身讓他和她出外走走。
外人總當他們夫妻不睦,卻不知實則她護他如眼珠,又因著兒孫不在膝下,她便道天倫之樂他們是沒法享了,她便在別的地方多補給他點。
她說時像開頑笑般,但時間一久,他就知這話真得不能再真,她比以往對他更用心,許多事也不再假手於下人,而是親自照顧他,也時常掛心於他。
便是一起散步,他若是因觀看樹木景致走慢了幾步,她都會等著他齊步才走,每次都耐心得很,不生氣也不催他。
這夜用膳,下人來報周強還隻寫了百字,不能過來用膳了。
下人端來了銅盆,他洗了洗手,伸出來讓她拿帕替他擦拭,見她眉頭往中間攏,他便輕聲安慰她道,“再晚些讓下人送點吃的過去就是。”
妻子一聽笑了,眉毛也舒展了開來,“我哪是擔心這個,我是怕明日一見又是滿紙的圈。”
“會好一些的。”
“最好如此,”她眼睛一眨,嗬嗬笑兩笑,又挺高興了,“要不我打腫他的手。”
魏瑾泓見怪不怪,點頭道好。
因著他這一聲好,她這下笑得眼睛都彎了,還過來替他整了整衣袖,她一高興,就恨不得對他好得不得了,就如惹她不高興了,她便要嫌棄他,讓他知道他做錯了事。
她喜怒還是如此分明,也不知是不是心境變了,魏瑾泓覺得這樣她這樣挺好,什麼都好,便是她怪罪他的那些話,聽起來也甚是有理。
這些年來她的一些不好模糊了起來,以至於他覺得她的不好也是好,當然這些是不能與外人道的,前些個日子裏頭他還想告知世朝,在他心裏他娘是永不會做錯事的那個人,可惜這句話是不能說給長大了的世朝聽,因他不再是他們那個總護著她,纏著她的小兒子了。
對於世朝後來的轉變,魏瑾泓是有著幾分遺憾的,妻子在這世間,了解她為人處事的不多,她身負重責且心重,他與她又恩怨過多,不可能與她心心相印,所以他一直希望世朝陪伴在她身邊,減她煩憂。
可惜,後來是她先釋然了兒子與他們的不同道,反倒是他一直耿耿於懷,直到現在兩人能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她每天都過得甚是精神,他這才全然釋懷。
上世這個時候,他已重病在身,身邊的人死的死,走的走,臨死前去看她一眼,也是想看她是否如當年那樣鮮活。
那時他已孤寂多年。
這世得了她的陪伴,才知老伴是個什麼意思,她知道他過往所有的一切,倆人恩怨太多,卻還是相互搭著手,知冷知熱尤勝當年。
晚膳用完他們走著去了書房,把白天拿亂的書收整一下。
書房中的瑣事她不再讓翠柏做了,說他們現今事不是太多,這些小事情便自己動著手做才好,免得懈怠了心思,真成了個老廢物。
隻是,話是她說的,但收拾起來,都是她在旁站著指點,由他來動手。
他之前因此多瞧了她一眼,她便振振有詞,道,“你是動手,我是動腦,我也是有功勞的。”
瞧她還有話要說,他就點頭,她便哈哈笑幾聲,停了嘮叨,神情卻甚是愉悅。
今日他一早出去了,沒去過書房,書房的燈一點,就見滿桌的書,便是椅子上,也放著好幾本。
顯然是大動過了。
他頓了一頓,看她一眼,便動手收拾。
他一把椅子收拾出來,她就坐了下去,拉著他的袖子笑著直眨眼,“你就不問問我今日個幹啥了?”
魏瑾泓點頭,問,“做什麼了?”
“查書!”她輕脆兩字答道,身子往後一靠,玉指一伸手臂一撐,支著腦袋輕笑著說,“你好生著收拾,呶,桌上那十來本書你用得著,你規整規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