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薑子牙傳授給鄒衍的,並非斬妖除魔的真法力,而是修心悟道的法理。薑子牙知道,讓一個文弱書生幾年學會開山劈石的非凡功力,除非神仙能夠做到。問題是,鄒衍不是神仙,他薑子牙到如今充其量也隻是個半仙。師尊為什麼讓他薑子牙傳授鄒衍凡間絕學《五行真經》,他到現在都沒想通。既然師尊暗示了,自有其中玄機。讓薑子牙稍有感覺的是,鄒衍有學五行的基礎,悟性驚人,且人品過硬。而於鄒衍,這幾年師從薑子牙,苦心鑽研五行之律,的確悟到了深邃的法理——宇宙五種元素相生相克的關係。可是,領悟此理,能有何作為,他一頭霧水。他既不能像曾經在洛陽街頭看到西域來的雜耍的,可以將沙子擰成繩,也不能如北方來的賣藝的彪形大漢單掌劈石。他能做什麼?不知道。而貫通五行學理之後,他感覺自己擁有的萬國之疆,雖身無分文,卻富可敵國。他想將他所有的感悟告訴有緣之人,或者路人。
他下山之後,沒有吹笛飛行,乃徒步而走。他路過村莊,路過叢林,路過山陵——樵夫,村婦,牧童,他一有機會就和他們講述土啊水啊什麼的,沒人理他的一套。他開始懷疑,是不是村野山夫學識太淺,不能接受其中深奧的道理?於是,他又來到了洛陽。人們對他唯恐避之不及。誰會想到,眼前的這位蓬頭垢麵衣衫襤褸叫花子模樣的人,就是當年的學富五車的大名鼎鼎的鄒衍呢?他找了家露天的飯館坐下,從行囊裏掏出些筍幹,跟飯店的老板換飯吃。老板很識貨,一見就知道,鄒衍手裏拿的是純正的野生竹筍,如用之做成老鴨煲,價格不菲,欣然同意了,給了鄒衍一碗米粥,外加倆饅頭,一小碟鹹菜。
鄒衍吃得津津有味,問飯館老板:“附近有學館或者詩社什麼的麼?”
老板差異的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說:“從這裏沿街往西走,到岔口左拐兩個彎便是。”
鄒衍吃完後連忙道謝,按老板指引的方向尋去。老板一旁的夥計見狀偷笑道:“他這是癩蛤蟆想吞月,誌向高遠啊。”
拐了倆彎兒後,閃現在眼前的,是“怡紅粉坊”的牌匾,門廊裏,傳來的是商女歌妓喜怒笑罵的喧鬧聲。鄒衍淡淡一笑,正要轉身離開,忽聽見“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誦朗之聲——從裏麵走出三個白衣白衫手拿折扇的斯文書生,搖頭晃腦,搭著肩醉醺醺地朝前走去。鄒衍跟了過去。
他們三人七拐八拐,來到一座外表裝飾豪華闊氣的住處。門楹一幅對聯:
詩係梨花雨,墨染竹秋聲。
其上,掛著個匾額:梨花詩社。
三人了進去後,鄒衍也跟著進去。不久就被推搡了出來。
“臭叫花子,這是你來的地方麼?要飯去酒樓啊。給你書本你當廢紙賣麼?”
“周兄,我等讀書人,注意修養哦。來,要飯的,給你兩個刀幣,夠你幾天花銷的啦。”
“叮當”幾聲,從門裏扔出的錢幣在石板上跳躍了幾下,其中一枚掉到鄒衍的破鞋的鞋縫裏。鄒衍從地上拾起,給路邊一個手執竹杖的盲人,轉身而去。遠遠地,他分明聽見字正腔圓的吟誦:“東籬把酒,佳人憑欄;人生苦短,chun夢無痕……”鄒衍搖搖頭,意味深長地說了句:“這是一隻糜爛的黃花梨。”
詩書不再,禮樂已崩。他毅然決定,離開中土,回到故裏。
因是蓬頭垢麵,臨淄城裏,包括新來的護城的衛兵,沒有一個人認得出他來。原先的排場浩大的笙樂沒了,換之的是悠揚回轉的弦音。
這怎麼可能?宣王竟有了如此的雅興了?一打聽,已經換代了,如今掌朝的是湣王。
鄒衍一路走過去,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數年前,許多賣笙竽的鋪子,都改成了鐵匠爐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中,滿眼所見的都是明晃晃的大刀。唯獨此街盡頭一家,也生爐子,卻不賣刀,賣的是燒餅。
鄒衍正趕上肚子餓,走過去從背囊裏取出些香菇,說:“店家,換倆燒餅,可以麼?”
“鄒相師!”
“王皮!”
“來人啊!八年前的逃犯鄒衍在這裏啊!是我王皮發現的啊!”王皮上來一把抓住他,死死不肯放手。
幾個巡街的士兵聞聲過來,盤問原委。王皮又添油加醋胡編了一些子虛烏有的故事,一口咬定是八年前朝廷要犯,是他王皮發現的。他王皮要進宮麵奏大王。士兵沒吃他這一套,早就知道他也不是什麼好鳥,便捆了鄒衍,押進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