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明工夫
老子一書、向來解者例以虛無為宗。及至求其入道工夫、茫然不知下手處。故予於首篇、將觀無觀有一觀字、為入道之要、使學者易入。然觀照之功最大、三教聖人皆以此示人。孔子則曰、知止而後有定。又曰、明明德。然知明、即了悟之意。佛言止觀、則有三乘止觀、人天止觀、淺深之不同。若孔子、乃人乘止觀也。老子、乃天乘止觀也。然雖三教止觀淺深不同、要其所治之病、俱以先破我執為第一步工夫。以其世人盡以我之一字為病根。即智愚賢不肖、汲汲功名利祿之場、圖為百世子孫之計、用盡機智總之皆為一身之謀。如佛言諸苦所因、貪欲為本、皆為我故。老子亦曰、貴大患若身。以孔聖為名教宗主、故對中下學人、不敢輕言破我執。唯對顏子、則曰克己。其餘但言正心誠意修身而已。然心既正、意既誠、身既修、以此施於君臣父子之間、各盡其誠、即此是道、所謂為名教設也。至若絕聖棄智、無我之旨、乃自受用地、亦不敢輕易舉以於人。唯引而不發、所謂若聖與仁、則吾豈敢。又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至若極力為人處、則曰、克己。則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此四言者、肝膽畢露。然己者、我私。意者、生心。必者、待心。固者、執心。我者、我心。克者、盡絕。毋者、禁絕之辭。教人盡絕此意必固我四者之病也。以聖人虛懷遊世寂然不動、物來順應、感而遂通。用心如鏡、不將不迎、來無所粘、去無蹤跡。身心兩忘、與物無競、此聖人之心也。世人所以不能如聖人者、但有意必固我四者之病、故不自在、動即是苦。孔子觀見世人病根在此、故使痛絕之。即此之教、便是佛老以無我為宗也。且毋字便是斬截工夫、下手最毒。即如法家禁令之言毋得者、使其絕不可有犯、一犯便罪不容赦、隻是學者不知耳。至若吾佛說法、雖浩瀚廣大。要之不出破眾生粗細我法二執而已。二執既破、便登佛地。即三藏經文、皆是破此二執之具。所破之執、即孔子之四病、尚乃粗執耳。世人不知、將謂別有玄妙也。若夫老子超出世人一步、故專以破執立言、要人釋智遺形、離欲清淨。然所釋之智、乃私智、即意必也。所遺之形、即固我也。所離之欲、即己私也。清淨則廓然無礙、如太虛空、即孔子之大公也。是知孔老心法未嚐不符、第門庭施設、藩衛世教、不得不爾。以孔子專於經世。老子專於忘世。佛專於出世。然究竟雖不同、其實最初一步、皆以破我執為主。工夫皆由止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