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3)

續編上

此卷所載著佛學變為禪學所以近理亂真能溺高明之士文飾欺誑為害吾道之深也

朱子曰佛教初入中國隻是修行說話如四十二章經是也初問隻有這一卷經其中有雲佛問一僧汝處家為何業對曰愛彈琴佛問弦緩如何曰不嗚矣弦急如何曰聲絕矣緩急得中如何曰諸音普矣佛曰學道亦然心須調適道可得矣初間隻如此說後來達磨入中國見這般說話中國人都會說了遂換了話頭專去麵壁靜坐默照到後來又翻得許多禪底說話來盡掉了舊時許多話柄越弄得來闊其實隻是作弄這些精神

佛入中國至晉宋間其教漸盛然當時文字亦隻是將老莊之說來鋪張直至梁會通間達磨入來然後被他一切埽蕩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蓋當時儒者之學既廢絕不講老佛之說又如此淺陋被他窺見這個罅隙了故橫說豎說如是張皇沒奈他何人才聰明便被他誘引將去

佛學其初隻說空後來說動靜支蔓既甚達磨遂脫然不立文字隻是默然端坐遂心靜見理此說一行前麵許多皆不足道老氏亦難抗衡了今日釋氏其盛極矣

佛氏初如不愛身以濟眾生之說此說最淺近未是他深處後來是達磨過來初見梁武帝不曉其說隻從事於因果遂去麵壁九年隻說人心至善即此便是不用辛苦修行又有人取老莊之說從而附益之所以其說愈精妙然隻是不是耳[並朱子語類]

按此數條著佛學變為禪學之始而實肇陸學之端矣蓋浮屠釋迦以來止謂之佛自達磨入中國而後禪學興佛之為首覺也禪之為言靜也由靜而後至於覺也其實隻是作弄精神一言而盡異學之綱要矣

文獻通考晁氏曰佛書自漢明帝以來至梁武帝華林之集入中國者五千四百卷曰經曰律曰論謂之三藏傳於世盛矣厥後達磨西來以三藏皆筌蹏不得佛意故直指人心俾之見性眾尊之為祖雖曰不假文字而弟子錄其善言在在成書由是禪學興焉

神僧傳菩提達磨西天竺婆羅門種梁武帝普通初泛海至廣州武帝迎至金陵親問曰朕即位以來造寺舍經度僧不可勝數有何功德師曰並無功德帝曰何以並無功德師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帝曰如何是真功德師曰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不省玄旨師知機不契遂去梁渡江趨魏境止嵩山少林寺終日麵壁而坐九年遂逝焉愚按淨智妙圓體自空寂此八字形容佛性之體段開萬世禪學之源

伊洛淵源錄胡文定公曰自孟子沒世無傳心之學此一片田地漸漸拋荒無人耕種佛之徒如達磨輩最為桀黠見此間隙以為無人遂入中國麵壁端坐揚眉瞬目到處稱尊此土之人拱手歸降不能出其圈套愚按近世陸學一派尤拱手歸降誠不能出他圈套矣

朱子曰佛學自前也隻是外麵粗說到梁達磨來方說那心性然士大夫未甚理會做工夫及唐中宗時有六祖禪學專就身上做工夫直要求心見性士大夫才有向裏者無不歸他去又曰佛學當初隻是說無存養底工夫至唐六祖始教人存養工夫[朱子語類]

六祖大鑒禪師盧慧能也禪家以達磨入中國為初祖六傳而為慧能故稱六砠不思善不思惡時認本來麵目正六祖教人存養之工夫悟道識心之要訣也

傅燈錄僧神秀書偈雲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遣有塵埃慧能於秀偈側寫雲菩提本非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假拂塵埃五祖因此傳法於能愚謂慧能說得高妙如此烏得不陷溺高明

又按傅燈錄五祖曰會中四百九十九人會佛法惟有盧行者一人不會佛法他則悟道謂之過量人方傳得衣缽夫不會佛法而專說心性說存養說悟道彌近理而大亂真固如此矣

朱子曰汪端明少從學於焦援先生汪既達時從宗杲問禪憐焦之老欲進之以禪因勸焦登徑山見杲杲舉寂然不動感而遂通焦曰和尚不可破句讀書不契而歸

杲老所喜皆是粗疏底人如張子韶唐立夫諸公是也汪聖錫呂居仁輩稍謹願便被他薄[並朱子語類]

諸人皆從宗杲學禪者也杲所舉寂然不動正嚐教子韶用儒家言語說向士大夫者也杲嚐答曾天遊侍郎書雲今時學道之士隻求速效不知錯了也卻謂無事省緣靜坐體究為空過時光不如看幾卷經念幾聲佛佛前多禮幾拜懺悔平生所作過惡要免閻家老子手中鐵棒此是愚人所為愚按宗杲不信看經念佛而惟急無事省緣靜坐體究且用儒者言語說向士大夫是蓋訶佛罵祖之機轉為改頭換麵之教矣

按禪學興於達磨盛於慧能極於宗杲其傳心之要則達磨不信因果而說淨智妙圓直指人心慧能不會佛法而說本來麵目教人存養宗杲不信看經念佛而務無事省緣靜坐體究近世一種辟佛粗跡而專說養神明心者其範圍不出此矣

傅燈錄古靈行腳回參受業師見師窗下看經有蜂子投窗求出靈曰世界如許闊不肯出鑽他故紙按古靈譏僧看經即與宗杲同即與達磨以三藏皆筌蹏同陸學糟粕腳注經書其機軸源此

宋僧常總嚐問一士人曰論語雲默而識之識是識個甚子思言君子無入而不自得得是得個甚士人無以對河東侯希聖曰是不識吾儒之道猶以吾儒語為釋氏用在吾儒為不成說話既曰默而識與無入而不自得更理會甚識甚得之事是不成說話也朱子中庸或問曰侯氏所辯常總之說甚當近世佛者妄以吾言傳著其說而指意乖剌如此類者多矣甚可笑也愚謂宗杲舉似焦援及陸學所引儒書皆是此弊

崇正辯曰理有至真以似而亂之則可惡矣故惡莠恐其亂苗也惡紫恐其亂朱也惡楊墨恐其亂仁義也惡佛老恐其亂性理也奸僧猾釋欲主張其說恐不能勝又竊取儒書近似之說以符同之使愚夫懦士怵惑不能自解可不戒而遠之哉

朱子曰道之在天下一人說取一般禪家最說得高妙去蓋自莊老來說得道自是一般物事閴閴在天地間後來佛氏又放開說大決藩籬更無下落愈高愈妙吾儒多有折而入之世間惑人之物不特尤物為然一言一語可取亦是惑人況佛氏之說足以動人如此

因舉佛氏之學如雲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物主不逐四時凋又曰撲落非他物縱橫不是麈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又曰若人識得心大地無寸土看他是甚麼樣見識今區區小儒怎生出得他手宜其為他揮下也此是法眼禪師下一派宗旨如此[並朱子語類]

佛氏說得高妙如此如何不陷溺高明

朱子曰釋老之書極有高妙處句句與自家個同但不可將來比方煞悮人事或論中庸平常之義舉釋子偈雲世間萬事不如常又不驚人又久長曰便是他那道理也有極相似處隻是說得來別故某於中庸序著語雲至老佛之徒出則彌近理而大亂真矣須是看得他彌近理而大亂真處始得[朱子語類]

按彌近理而大亂真一語非朱子見得親切不敢如此道近世惟二程子所見與同並摘錄其言於卷

朱子答吳鬥南書雲佛學之與吾儒雖有略相似處然正所謂貌同心異似是而非者不可不審明道先生所謂句句同事事合然而不同者真是有味非是見得親切如何敢如此判斷耶[朱子文集]

謝顯道曆舉佛說與吾儒同處問伊川先生先生曰恁地同處雖多隻是本領不是一齊差卻[程氏遺書]

或曰佛氏與吾儒相近處其詳可得聞乎曰嚐聞之矣釋氏行住坐臥無不在道與吾儒道不可須臾離相似也不解即心是佛真是騎驢覓驢與吾儒聖賢無心外之學相似也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與吾儒天然自有之中相似也不思善不思惡認本來麵目與吾儒喜怒哀樂未發之中相似也青青翠竹莫匪真如總總黃花無非般若與吾儒鳶飛魚躍相似也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與吾儒月映萬川之喻相似也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與吾儒無極而太極相似也千種言萬般解隻要教君長不昧與吾儒明明德相似也主人翁惺惺與吾儒求放心相似也棄卻甜桃樹沿山摘醋梨與吾儒舍梧檟而養樲棘相似也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掌血與吾儒切實工夫相似也時時勤拂拭莫遣有塵埃與吾儒日新工夫相似也佛氏說得甚相似如此非至明誰不惑之嗚呼伊川所答謝顯道之言朱子所述明道之語學者誠不可不熟察而深省矣

問禪者雲知之一字眾妙之門他也知得這知字乏妙朱子曰所以伊川說佛氏之言近理謂此類也問所謂知指此心之神明作用處否曰然

佛家所謂作用是性雖無道理然他卻一生受用快活便是他就這形而下者之中理會得似形而上者

釋氏專以作用為性問如何是佛曰見性為佛曰如何是性曰作用為性曰如何是作用曰在目曰見在耳曰聞在鼻嗅香在口談論在手執捉在足運奔遍現俱該法界收攝在一微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喚作精魂[並朱子語類]

草木子曰自釋迦拈青蓮花迦葉阿阿微笑自此示機直至達磨說出能作用即是佛性自此禪宗皆祖此又曰禪宗一達此旨便以為了隻知能作用者便是更不論義理所以疏通者歸於恣肆固滯者歸於枯槁

問佛氏說性在目為見在耳為聞在口為議論在手能持在足運奔朱子曰如此隻是個無星之秤無寸之尺若在聖門則在目雖見須是明始得在耳雖聞須是聰始得在口談論及在手足之類須是動之以禮始得天生蒸民有物有則如佛氏之說是有物無則了